東楚舊事· 第九章
接下來的幾日,雅光公主和叔懷白日裏會登翠眉山去遊玩,木絲言本就是陪著來的,如今見他們二人如膠似漆並無不妥,便在莊子之中偷閑,不隨他們一起登山。
晚飯後,木絲言總會拿著丹雪練上一個時辰,劍譜有何不懂的便跑去問白堯。
翠眉山愉快的光陰總是要過去的,隨著別離降臨,雅光公主總是十分沮喪。木絲言安慰她,眼瞧著就要道冬獵了,待到了冬獵她便又能與叔懷見麵了。
待回到了上饒,見二人依依不舍道別地模樣,木絲言甚至有些懷疑,叔懷是不是知道了雅光公主的身份並且有意想要攀附。
於上饒啟程回東楚時,白堯的馬不知怎地生了病,不能再行路,而上饒驛站的馬恰巧都被征用去運歲供了。
顯然,木絲言的金烏不願意讓除了她以外的人來駕馭,就連上次木絲言隻是提了一句讓雅光公主與她共乘的話來,金烏都會生氣地尥蹶子。
看來,除了讓白堯和雅光公主共乘一騎,再沒有其他的辦法可行了。
在出發當日,木絲言剛剛坐穩於馬背之上。
隨後,白堯輕巧地一躍而上,穩坐於木絲言的背後。
金烏隻是稍微地晃動了一下,搖了搖頭,便抬起了蹄子,平穩地行進了起來。
木絲言和雅光公主一致懷疑是白堯給金烏灌了迷魂湯,才能讓傳言之中隻認其主的銀鬃沙,變成了沒有骨氣的瓜慫。
為此,木絲言回到東楚後,沒少私下裏找金烏談話。
可金烏嚼著芨草,一副滿不在乎地模樣。
木絲言並不知道,在巴陵山,金烏受傷後,她塗在它傷口上的那些蒲草雖然有消症的作用,但是根本起不到止血之效。
如若不是白堯將上好的金瘡藥灑在金烏的傷口上,怕是它根本都沒辦法挺回到東楚。
木絲言不知道,可金烏知道。
白堯也是救了它命的人,所以也算是它半個主人。
況且,金烏是具有靈性銀鬃沙,它自然也能感受到,自己兩個主人的關係就要快合二為一了。
所以,它的從一而終並無誤。
時光轉眼到了冬獵之時,木家二哥木絲行被襄公賞識,升為冬獵射令校尉,統管致禽之事。
於是,木絲言拜托自家二哥將自己製作,內藏暗器的手鐲帶給雅光公主。
早前雅光公主見到過她使用手鐲出擊,如何發出暗器偷襲,雅光公主自是了如指掌。
冬獵之時,雅光公主為了避免身份暴露,總喜愛同叔懷往人跡罕至的地方去。而這種地方,相對來說,山獸出沒的幾率會比其他的地方要多。
單瞧叔懷那膽小怕事地模樣,木絲言十分擔憂雅光公主的安危,她的神弓又送給了白素那個小氣鬼,所以她便將自己的手鐲送給了她,以防不備之時,能救她一命。
冬獵結束後,木二哥才剛歸家中,宮裏便傳來了雅光公主的詔令,讓木絲言即刻入宮。
木絲言疑惑地盯著木二哥,似乎想從他那裏得到一些可用的消息。
可木二哥也很無語,他並不知雅光公主才剛回宮中,急著找木絲言到底有什麽事情。
木絲言帶著疑惑去了章華台,還沒走到雅光公主的寢殿,便聽到陣陣哭聲從殿內傳出。
木絲言眼疾手快地將引路的宮奴遣散,吩咐她們無事不得在公主殿門前停留。
宮奴們知道木絲言同雅光公主向來交好,便遵守她的命令,退出了寢宮的院子。
木絲言走進去的時候,雅光公主正抱著阿月的腰身哭的梨花帶雨。
阿月不知如何安慰,隻能陪著雅光公主一起掉眼淚。
木絲言跪坐在塌邊,聽著她們的哭聲,淡定地為銅壺中添水,待壺中的水沸後,又親自為她們布茶。
兩個人終於哭的累了,見案前有茶喝,就都走了過來,擦幹了眼淚後,一連飲了幾盞才作罷。
“若是哭夠了,便與我說說,是不是叔懷那廝對你做了什麽逾距的事情了?”木絲言壓著怒氣道。
雅光公主揉了揉哭紅地雙眼,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是想讓他對我做些逾距的事了!”
木絲言一臉疑惑不解,心想著雅光公主起的都是些什麽可怕的想法?
“他對我說,他同薑國的公主自小相識,便有婚約,怕是明年的冬獵過後,就會於蔡國爾雅舉行大禮,他還邀請我前去觀禮。”雅光公主伏在案上,越說越覺著傷心,眼中又凝淚滴。
木絲言聽到後反而長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為叔懷那廝對雅光公主做了什麽不軌之事。
“我早就覺得他配不上你,誰知你反倒覺著他雅正,他乃是富庶之地蔡國的大公子,在明知你是公主的護衛,月銀能有多少情況下,往翠眉山的路上還一路吃你的,玩你的,一點錢都不給。”木絲言抱怨道。
“我與他的交情豈是能用金錢去衡量的?”雅光公主心有不甘。
“你現在是公主,所以你才肆無忌憚,若你當真隻是生於平常人家,入宮為公主的護衛,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看你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說話了。”木絲言總喜歡將人從美夢中喚醒,尤其是不切實際的美夢。
“依奴婢看啊,他應當是覺得公主你在巴結他,所以明擺著在欺負公主你。”阿月算是說了一句公道話。
“你瞧瞧,阿月都能看出來,隻有你這個小傻子還天真地認為他不顧身份,和你成為至交。”“他邀請你參加他同薑國公主的大禮,可是又邀請了我同白堯一起與你前往的?”
木絲言的話使雅光公主愣了半晌,轉眼回想片刻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可想明白了嗎?”木絲言倚在憑幾上,灌了一口茶問道。
“他想巴結白家。”雅光公主沮喪道。
“昭兒將會是楚國的新君,而白家亦是昭兒的左膀右臂,他想抱撈楚國這棵大樹,所以先要同白家搞好關係。”隻要不讓情愛遮住雙眼,雅光公主的腦子還是在的。
木絲言這一頓口舌可算是沒有白費。
“還哭嗎?”木絲言問道。
雅光公主搖了搖頭,隻是心中仍然煩悶。
看來,她這次的陷入比上次的還要深刻。
可是情感之事,木絲言沒辦法幫助她,卻依舊想讓她重新展顏歡笑。
木絲言思考了許久,最終決定要在雅光公主的祭月舞上動心思。
既然是常羲神女,那麽就應當有神女落凡塵的場景,每年都是由幾家童女輪番散花,不如就研製一處機關,使雅光公主伴著花瓣飛天出場。
木絲言有了這個想法,便開始付出實際行動,日日將自己關在工室,做起了機關。
一直到逐除時,才被華容郡主用柳條從工室裏給打了出來。
木絲言想著隻要在今年的月夕節前趕製出來便可,左右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
今年的逐除,似乎異常熱鬧,小姑姑這次不僅帶著孋修回木家,還帶了她的長女,木絲言的表姐孋姣。
孋姣與孋婰不同,許是受到了小姑姑的影響,孋姣的性子溫婉嫻靜,尤甚是華容郡主在逗她,想要她做木家媳婦時,她歪著頭嬌羞地笑著,好似含苞欲放的荷花。
若是這樣一個美人做嫂嫂,木絲言雙手讚成。
木家逐除晚宴時,木絲言細心地發現,華容郡主將孋姣和位置布置在了木二哥的旁邊,反之木大哥則冷在阿翁的身邊,神色平常地飲著麥子酒。
木絲言好奇華容郡主的做法,心裏思量了許久,猜想著是不是孋家表姐最中意木二哥,所以才輪不到木大哥來討媳婦。
她趁著敬酒的機會,悄悄地挪到了孋姣身旁,與她碰了碰杯,說了些吉祥話,飲了一杯後,悄聲地問道:“阿姐,你可是最中意我二哥?”
孋姣聽到後,滿臉緋紅,好似嬌滴滴的山茶花。
坐在一旁的木二哥看不過自己將來的媳婦被木絲言這般欺負,便開口道:“你這小女娃,竟打趣你阿姐起來了,看娘親不用柳條抽你個不害臊的。”
果然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妹妹。
木絲言吐著舌頭道:“你就看在阿娘偏袒你,才這樣擠兌我來,這樣好的一個阿姐,偏偏便宜了你這毛頭小子了,卻讓大哥在一旁冷坐著。”
木二哥佯裝生氣,朝木絲言走來,便要捏她的臉。
木絲言見狀連忙朝孋姣的身後躲去。
木二哥見到孋姣花閉月羞地模樣,也不忍下手去叨擾了,反身回到了座位上,嘴角勾著滿麵春風的笑容道:“這次看在你孋姣阿姐的份上饒了你,下次絕不輕饒。”
“下次,下次說不定就要喊嫂嫂了。”木絲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嬌嗔道。
眾人都在心照不宣地歡笑,這便讓木絲言更加確定了,華容郡主討要小姑姑的女兒做兒媳是蓄謀已久了,想來借著這次逐除,讓二人相看一番,對彼此有了心思,便也有了更好的期待。
隻不過,木絲言還是覺得華容郡主偏袒二哥。
“你這小潑皮,莫要打趣你孋姣阿姐,你大哥哥心底已經有了人,怎麽能說是我偏袒你二哥來?”華容郡主笑道。
木絲言看向平日裏甚是不苟言笑的大哥哥,他平日裏除了和姚家的大哥一起在雲夢城公學做師傅,哪裏還有其他的心思去找心上人。
木絲言叼著一塊蜜漬棠梨,忽地想到,莫不是他大哥哥喜歡姚家的大哥哥?
她才要開口問,便見華容郡主拿著手上的柳條搖了搖。
她不得不向武力低頭,閉了嘴,安心地繼續吃著蜜漬棠梨。
上元節一過,木二哥和孋姣的大婚之禮便如期舉行了。
因為木絲言一直在研究雅光公主的飛天機關,於是便做了幾個小的用於實踐的模子,塞滿了紅梅花瓣和彩綢,安放在孋姣花攆行來木家的路旁。
待花攆到來時,木絲言扯動機關的繩索,模子之中的花瓣和彩綢飛竄上天,又如雨般下落,使坐在花攆之中而來的孋姣好似神女落入了凡塵。
這次的木絲言,沒有再被華容郡主的柳條抽打,相反還被華容郡主賞了許多喜錢。
於是,木絲言便用這些喜錢買到了更具金石之堅的木料,潛心地做起了屬於雅光公主的飛天。
在句芒祭祀後,木絲言的飛天可算是製作完畢了,她求了阿翁找來了太仆令的幾個幫手,將越有十尺高的飛天推入了宮中的駐馬場。
邀來了雅光公主和阿月後,木絲言便躺倒飛天中的木罩之中。
她大喝了一聲,站在飛天下麵的射令便拔出了齒輪裏的一塊梭形木棍。
隨後,木質的齒輪開始吱呀吱呀地轉動。
少頃,飛天的底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盛放著木絲言的木罩猛地立在了半空中。
躺在木罩之中的木絲言便由此飛了起來,跟隨木罩之中提前放置的彩綢,如天女散花般,一同落在了不遠處的射台上。
站在一旁的雅光公主和阿月不由得看呆了,就連一旁幫忙的射令也鼓起了掌,稱讚著木絲言的不凡。
由於木絲言的首飛十分成功,致使雅光公主和阿月對於木絲言製作的這座巨大的飛天機關相當感興趣。
二人樂此不疲地嚐試,一直玩到了落日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