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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楚舊事·第二十六章

  “你若是走了,姨母和姨丈要怎麽辦,獨自一人在東楚的時嫻要怎麽辦?”木絲言緊緊地握著時見燊的手,似是渴望溫暖的流浪之人。


  木家被誅,木心辭世,時嫻背叛,讓木絲言的生命裏皆是寒冬刺骨,時見燊是這場寒冬之中唯一可以取暖的炭火。


  木絲言舍不得放,卻又不得不放。


  “既然時嫻背叛了你,你為何還要替她思慮?”時見燊低下頭,親吻著木絲言的手指。


  他似是在向木絲言懺悔,替時嫻懺悔。


  “她背叛了我,是我和她的事情,同你和時嫻之間的骨肉親情並無關係,你不用為她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悔恨,我不會那麽傻,要將別人的過錯遷怒到你的身上。”木絲言依靠著時見燊寬厚的肩膀道。


  “我曾在《九州山海誌》裏麵看到過一處位於梁國,叫做無量山的世外桃源,山中穀地溪水分布如網,土壤肥沃,善生稻穀,益養魚蠶,在每年早春時分,山穀中的櫻樹開花,花瓣會落在溪水中,將一整片溪水染成緋紅。”時見燊轉過身,終是不顧一切地將木絲言緊緊地抱在懷中。


  “阿言,你不知,我已經在無量山安置好了一切,甚至連你的工室都布置妥當了,你若願意,出了郡城關,我們便去梁國,躲在無量山中,安穩一生,相守偕老。”


  木絲言並不知道無量山的景色有多迷人,但她知道,若是她此時點了頭,同時見燊一起去梁國的無量山裏躲上一輩子,那麽她往後的餘生,總會比現在要平安喜樂。


  可如若所有的一切,都能按照她的心意來,那麽她活得也不會像現在這般飽經風雨。


  她可以不顧時嫻,但不能至姨母和姨丈於不顧,那是華容郡主唯一的妹妹,也是在危難時選擇收留木絲言的恩人。


  而且,她沒有忘記小姑姑信中的話。


  這不是最壞的結果,亦不是最終的結局。


  她可以創造攻城之器,可以毀了它們。


  她抬起手臂,也抱緊了時見燊。


  “無量山啊,一定是很美的地方吧。”木絲言將眼中有淚落下。


  “可是我還不能同你一起去,至少不能是現在。”


  時見燊身形一頓,環著她的手臂鬆了些。


  “你可否願意等我?”木絲言仰起頭眸子變得清亮,像是夜空裏的繁星。


  “你若要我等,就是一輩子,我都甘願。”時見燊溫雅地笑道。


  “五年,五年便夠了,不管是姨丈告老,還是你辭官回鄉,五年之後,你帶著姨丈和姨母一同去無量山,我會在山下的鎮上等著你們。”


  木絲言是在郡城關前與時見燊分別的,她留給時見燊一個既美好又無法兌現的承諾。從那時她便清楚,無論是五年還是十年,她可能都沒辦法去那處美麗的桃花源了。


  她虧欠時見燊的太多,怕是這輩子都沒辦法還清了,隻能寄情於來世。


  木絲言回到爾雅城後,於夜裏偷偷地潛入椒蘭宮,令她深感意外的是,她見到毫無生氣的雅光,正緊閉著雙眼,且麵色蒼白地仰臥在寢殿的小榻上。


  寢殿內四周也未見到阿月在床榻邊服侍的身影,更讓木絲言覺得奇怪的是,就連先前服侍雅光的那些楚國的侍婢們,也居然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都是些狗仗人勢的蔡宮宮奴。


  他們見雅光已是奄奄一息,便偷了她宮內陪嫁的珍稀之物拿出宮去變賣生財,如若不是木絲言趕到的及時,她送給雅光的那柄柘木熊首弓,險些也被那些奴才給敲碎了偷運出宮去變賣。


  木絲言一怒之下現身於寢殿內,接連掰折了四五個黑心宮奴的手腳,眼瞧那些宮奴們還沒咽氣,便見殿門前走來一個身穿華服,金釵滿發,行為舉止輕浮的女子。她高挺著孕肚,趾高氣昂地走進了內殿。


  可沒過多久,她所持的囂張跋扈,便在入殿內瞧到地上躺著的,四五個還喘著氣的血人之後,硬生生地收斂了去。


  她毫無儀態地躲在婢女的身後,哆哆嗦嗦地問著木絲言話。


  木絲言忽而想起,上次她留在宮內養傷時,阿月曾與她說過,在這蔡宮之中,有個處處都喜歡和雅光作對的錦葵夫人。


  木絲言猜測,椒蘭宮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阿月莫名其妙的失蹤,都是這眼前這錦葵夫人做的手腳。


  她眸子忽起凶狠,上前一把推開錦葵身前的侍女,抬起手狠狠地掐住了錦葵夫人的脖子。


  錦葵夫人大驚失色,一邊掙紮著想要從木絲言的手中逃出來,一邊大聲地呼喚著守在門外的侍衛來救她。


  可憑木絲言的身手,蔡宮的這些蝦兵蟹將根本都無法近她的身,更何況要從她的手上救下錦葵夫人了。


  木絲言一隻手捏住她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她提離了地麵。


  錦葵夫人身形比木絲言矮了不少,待雙腳失去了地麵的支撐,她的臉霎時漲成了豬肝色。


  “你們若是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斷她的脖子。”木絲言對被她打的渾身傷痕,卻又起身躍躍欲試的侍衛厲聲道。


  他們麵麵相覷,都不敢在向前一步。


  殿門外飛來一支羽箭,直直朝著木絲言去了。


  為了躲避那隻羽箭,她放開了錦葵夫人。


  那隻羽箭釘入了雅光小榻的木欄上,錦葵夫人終於能重新呼氣了,她劇烈地咳喘著,連滾帶爬地想要逃去遠處。


  木絲言見狀抬起腳踩在她的裙角上,這一腳導致了錦葵夫人受力撲倒在地。而後木絲言快步上前,用力地扯過她的頭發。


  她的金釵隨即落了滿地都是,木絲言挑選了一個釵頭尖銳的,拿起它抵著錦葵夫人的下巴。


  “住手。”蔡侯手持長弓走了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躺在地上的幾個已經斷了氣的宮奴,而後是臉上身上都掛了彩的侍衛。


  待他看到木絲言正扯著錦葵夫人的頭發,並讓她以最屈辱的姿勢跪在地上時,蔡侯再次抽出一支羽箭,拉滿了弓,直指木絲言。


  “上一次雅光護著你,孤才沒同你計較,如今你又回來孤的宮裏大開殺戒,你當孤這裏是什麽地方,容得你這般放肆?”蔡侯怒道。


  “別與我說上次,也別這般親密地喚她的名字,雅光這兩個字,你不配叫。”木絲言的手加重了一分,致使錦葵夫人驚叫了起來,她朝著蔡侯哭喊著,嚎叫著。


  木絲言嫌她的哭聲吵鬧,撕開她衣裳的批帛,塞入她的口中。


  這下,她便是想哭也嚎不出聲響了。


  “雅光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半死不活地模樣,還有,妃月呢,你把妃月囚禁去哪裏了?”木絲言質問道。


  “這是孤的家事,你算是個什麽東西,膽敢來管孤的家事?”蔡侯再次朝木絲言放箭過去。


  木絲言嘴角噙笑,拉起錦葵夫人擋在自己身前。


  於是,蔡侯這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錦葵夫人的肩膀上。


  錦葵夫人嘴被堵著,隻能憋紅了臉,悶聲哭嚎。


  “我瞧著她這身子像是身懷六甲,你若再朝我放箭,下一次,我便讓你的箭,釘入她的肚子裏去。”木絲言笑的詭異。


  這笑容使蔡侯不寒而栗,更讓在場圍觀的侍衛心生膽怯。


  他們並不了解木絲言,所以才覺著木絲言更像是個心狠手辣的魔頭。就連方才那些被她殺死的宮奴,都是被她掰折了身上所有的筋脈,慢慢地,活活地疼死的。


  錦葵夫人落在她的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蔡侯終是慫了,他收起弓卻還裝作鎮靜道:“那低賤的蠱女暗地裏對雅光下了蠱,迫使雅光意外滑胎,才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木絲言蹙著峨眉,對蔡侯的話自然是不信。


  無論阿月對誰下蠱毒,都不可能對雅光下蠱,更何況是導致雅光滑胎。


  想到雅光是因滑胎才導致現在這般模樣,木絲言心中一驚。


  “你撒謊,這深宮之中,最不希望雅光有孕的便是你和這個女人,能讓雅光滑胎,並帶走她身旁所有信任的人,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就隻有你。”她手上又重了三分,使錦葵脖頸上印出了血。


  “蔡侯若再不肯說實話,我這便割了她的喉嚨。”


  錦葵早已被木絲言嚇的渾身戰栗,衣裳早被汗水浸濕了一大半。她有苦不能言,隻能睜著水盈盈的眸子,求助蔡侯。


  蔡侯垂下眸子,思慮片刻後道:“那蠱女如今被關在藏花閣後的地牢之中,你放了錦葵,我命侍衛帶你去。”


  木絲言莞爾一笑,將錦葵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


  “你當我如雅光那麽好騙,會被你花言巧語所蒙蔽?”


  蔡侯惱羞成怒道:“你到底要怎樣?”


  “帶我去見妃月,等我見到她安然無恙,自會放了你的錦葵夫人。”木絲言一隻手臂環住錦葵夫人,一支手仍舊用尖銳的釵頭抵著錦葵夫人的脖頸。


  她緩緩朝前走去,致使圍在麵前的侍衛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你也瞧見了我的手段,若是不想你的錦葵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事,就讓人帶路。”木絲言冰冷地道。


  蔡侯皺著眉頭,他眼神凶狠地盯著木絲言片刻後,抿了抿薄唇忍住了一腔怒意,終是讓開了路。


  木絲言挾持著錦葵行至藏花閣後方的一處花幽,雖是隆冬時節,一株九重葛正開的豔烈。


  花樹後麵,便見一座高台,高台上是一座殘破的宮殿,且門前並無守衛。


  木絲言仰頭瞧去,卻怎麽瞧都不像是一座地牢。


  不遠處帶路的蔡侯忽而停住了腳步,指著那搖搖欲墜的宮門道:“這便是關押那蠱女的地方,她被鎖在裏麵,你進去就能看到他了。”


  木絲言將信將疑地攜著錦葵走上台階,卻被蔡候喝住:“孤已經帶你來尋那蠱女,也請你遵守承諾放了錦葵。”


  木絲言側過身子,嘲諷道:“待我見到妃月,自會放她出來,這方圓幾百裏都是你的領地,都是你的守衛,你還怕我把你的寵姬擄走了不成?”


  蔡候隱忍不發,隻見額間似有青筋爆出。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木絲言道:“錦葵是有身子的人,去不得陰氣重的地方,更何況那蠱女若是要對她下手,你能保她腹中的孩子無事嗎,稚子無辜,你不會連孩子都不放過吧?”


  “稚子無辜?”木絲言笑出了聲。


  “你在喂雅光虎狼藥之時,可否有想過這句話?”


  蔡侯的臉色發青,被木絲言氣的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怒氣憋在胸口,塞的他心口直痛。


  木絲言見蔡侯快要被氣嘔血地模樣,滿意地笑了笑,轉過頭攜著錦葵夫人走入了那座破敗的宮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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