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府
綰心院是汴梁城內最有名的溫柔鄉之一,當真是往來無白丁,紫袍玉帶絡繹不絕。即便是這樣的時節,這裏的生意依然很好。
“我們不是來見郎中的嗎?怎麽到了這地方?”宗望問道。
“二哥有所不知,這郎中正是這裏的人,聽說還沒被梳弄過。”宗弼說完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喲,幾位客官看著眼生,想必不是本地人吧。來我家是要聽曲還是喝酒,不知可有心儀的姑娘?”鴇母見了宗弼等人,上前笑麵相迎。
宗弼開腔問道:“你們這裏可有個叫墨染的姐兒?”
鴇母聽宗弼問起墨染,頗為自負地回答道:“大爺也知道我家的墨染姑娘嗎。嗬嗬。大爺可曾打聽有多少人提著厚厚的銀票排隊等著見她一麵。”
宗弼聽了麵色一沉,心想:怎麽又是排隊!他對鴇母說道:“媽媽如能行個方便,讓我等插隊一見,銀子金子都不在話下。”
“哈哈,爺果然闊氣。話說送上門的買賣哪有不做的道理,隻是墨染年齡尚小,不能接客。不然我會白放著搖錢樹不用嗎?”鴇母婉拒道。
“姑娘年紀小,我等絕不強人所難,隻求見上一麵以報當日義診之恩。”宗弼再次懇求。
哦,您說義診啊。這丫頭放著琴棋不練專幹些和她無關的閑事,哼。姑娘說了,義診不要錢。如果有人答謝,交給老身即可。
“媽媽養出這樣一個好女兒,自然不會少了辛苦。”宗弼邊說邊從錢袋裏掏出一錠百兩的金子,勸誘道:“若得一見,黃白之物雙倍奉送。”
鴇母立時眼睛放光,奉承道:“大爺出手豪氣,一看就不是凡物。老身可以替爺說說,不過成與不成的,也要憑大爺的運氣,看姑娘的心情了。您略坐坐,梅香,還不看茶。蠢東西,大爺們來了這許久,茶也不見,點心也不見,你們都是死人嗎?”
宗望心想:見一麵就要費這些錢財,宋人的生活也真是奢靡得可以了。
雖然有丫鬟們伺候著,但是一行人等並不敢多說話,惹出麻煩總是不好的。
不一會兒鴇母顛兒顛兒地跑下樓,笑道:“大爺久等了。姑娘托我問句話,請問大爺是四天前問眼疾的那位嗎?”
宗望聽了心下一動:這丫頭倒也有心,不然怎會有此一問。他忙點頭答道:“正是在下。”
鴇母笑道:“果然是有緣天注定。大爺,這是姑娘給您開的方子,囑咐要按時調理方能痊愈。至於見麵麽,這一百兩的金子老身無福消受。”
宗弼聞聽,立即怒從心頭起:不過是個下九流的煙花女子,有什麽可驕傲的!他從鴇母手裏接過金子,又從靴筒裏抽出一把短刀,將金子拋向上空,手起刀落金子一分為二。一旁的小丫頭和老鴇子看得都呆住了,戰栗而不敢言。
宗弼強壓怒火道:“看在我等誠心拜謝的份上,還求媽媽成全。”
“好,好說,好說。大爺快些收了刀,老身再去說與她聽。”鴇母戰戰兢兢地說道。
見老鴇踉踉蹌蹌地上樓,宗弼笑道:“這些南蠻子,隻有見了真刀槍才肯就範。從皇上到下九流的東西無一例外。”
“無一例外你那天還排隊等了那麽久?”宗望嗆道。
宗弼被宗望懟得無言以對,他猛咽了一口茶,道:“這什麽破玩意,又苦又燙。”
片刻,鴇母笑吟吟地回來了,她向宗望說道:“給大爺道喜,請隨老身上樓吧。”
一行人等上樓,宗弼又囑咐隨從們守在門口不要亂講話。
室內的布置精巧脫俗,屋內飄逸著一股安神靜氣的香氣。隔著珠簾,隻見白衣一女子在書案旁自顧調製著什麽,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
宗弼正欲打起珠簾讓宗望進去,卻被老鴇攔下了。“大爺,呃,我們姑娘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鴇母道。
宗望覺得好笑。宗弼也輕蔑地問道:“貴號的生意也講究這些虛禮麽。”
“講虛禮總比不講理好。”珠簾內女子接話。
宗弼看了一眼宗望,心想:不讓你來,你偏來。不等你說話,就被她搶白。
鴇母見識過宗弼的手段,忙對裏邊的女子道:“姑娘,兩位客官誠心造訪,姑娘可不要莽撞了。萬不可唐突了貴客!”
名叫墨染的女子反問道:“前幾日來看病就存著要砸場子的心,今天說來謝恩。舞刀弄劍的隻會欺負些女流,這是貴地的禮儀嗎?”
宗望心想:這丫頭說話好生犀利。不過也正是這樣的人,才有意思。
宗弼耐著性子答道:“幾日前是在下不識高人,唐突了姑娘,還望見諒。不過,今日我們兄弟登門隻為當麵言謝,拒人於千裏之外便是姑娘的禮數嗎?”
“本姑娘不接客,客官如果是來找樂子的,可自尋別人。治病方子剛才也與了你。你們鬧著要見,見也見了,時候不早,小女子不敢耽誤幾位爺的正經前程。一路順風,恕不遠送。”
見墨染下逐客令宗弼正欲發作。宗望卻閃身撥簾而入。鴇母要攔,卻被宗弼拽住動彈不得。
宗望徑直走向白衣女子,右手抓住她的腰帶稍一用力將她扳過身來,驚得墨染一聲尖叫。
兩人相視須臾,宗望心中暗想:這姑娘當真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墨染緩過神開口道:“給你開的方子要按時服用,病好之後每天用茶水洗眼睛。切忌著急上火,否則還會複發。”
宗望放開女子,道:“多謝姑娘關心。在下一定遵醫囑服藥。不過,在下有個問題想請教姑娘。”
“言重了,但講無妨。”
“姑娘白天收治病的銀子,晚上收救人的銀子,賺的是雙份的錢。這麽著急賺錢是為了給自己贖身嗎。”
“我賺錢另有用途,是為了捐給前線,抗擊金酋。”
“還真沒看出來,你一個行院的女子,操得竟是南朝皇帝的心。若是南朝皇帝能有姑娘的心誌,怕是也能落個雖敗猶榮的美名。不過,以姑娘現在的處境,還是要考慮將來給自己謀劃個好人家從良才是正路。”
墨染語塞,漲紅臉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走晚了當心被人捉去砍了腦袋。”
宗望從懷裏摸出一枚碩大的北珠,光澤熠熠。說道:“有勞姑娘掛心,在下隻顧聆聽姑娘的大抱負,險些忘了此行真正目的。這枚珠子雖是算不得什麽稀罕物,但是禮輕情意重。還望笑納。”
“我可不敢收你的珠子,將來被人捉了贓怎生是好。”
宗望聞言走到書案旁將珠子撚做粉末,笑道:“這樣就不會被捉贓了。聽說這粉末塗在臉上也可以使女子姿容俏麗。在下愚昧惹姑娘動怒,怒氣易生皺紋。姑娘若是生了皺紋勢必影響將來的生意,生意不好少不得被媽媽責罵,也嫁不得好人家。這珍珠粉剛好替在下賠罪,姑娘還是收下吧。”
“豈有此理!”墨染怒不可遏地抓起桌子上的粉末灑向宗望。
宗望躲開珍珠粉,大笑而去。
臨行前,宗弼囑咐鴇母好生看管墨染,不得有一星半點閃失。鴇母小心應承,戰戰兢兢地送走了一行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