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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迎新

  “我小時候經常和兄弟們這樣睡在一起,玩累了就睡在一起。額妮把我們抱上炕,大家並排躺著睡覺。轉眼幾年的功夫,兄弟們都成家立業,封侯拜相了。大家紫袍玉帶同殿稱臣,能看見他們我還是很高興。兄弟,你不知道,他們都是我的生死弟兄,我是真心想著能和他們同甘共苦的。所以我從來不在他們麵前自稱本帥,本王,本尊,我依然叫他們兄弟,我就是我。可是他們已經不再叫我哥哥了,都叫我王爺,大帥,大人。我小時候帶他們玩打仗是喜歡他們叫我這些名頭,現在名正言順了,我反而不喜歡了。”宗翰感慨道。


  “其實他們都在心裏把你當哥哥呢,隻是場麵上不能那樣叫。”如鹽安慰道。


  “我是真心待他們的。可我發現人心換人心卻沒有八兩對半斤那麽精準。真心換不來真心。”宗翰說道。


  “哥哥,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如鹽見宗翰的眼睛裏竟滑出一道清淚。


  宗翰深吸一口氣道:“沒人欺負我。怎麽會有人欺負我呢。是我沒本事,滿足不了他們的願望,不能幫拔離速調回會寧。他今天送我一些東西,跟我說了幾籮筐的好話,我不聽不收,勸他安安心心地在大同保境安民,我說會寧府並不如大同自在。他雖然也在說懂我心思,可他轉身時,我分明看到了他的不滿與失望。”


  如鹽勸道:“哥哥,既然他想回來,那就讓他回來好了。勸不住他何必逆著他?你是好心,結果還讓他不高興。”


  宗翰歎道:“但凡拔離速能有你一半聰明,我也放心讓他回來,唉。”


  如鹽趴在褥子上,用手托著下巴說道:“他早晚會明白哥哥的苦心的。”


  “慈儀也叫我晉王,自稱本宮。這就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妹妹們。你,你也離我那麽遠。”宗翰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淒涼。


  如鹽卻有些年少不知愁滋味地笑道:“這還遠?我們都在一個被窩了!”


  宗翰說道:“我說的是今天朝賀,我在裏邊帶著文武百官向皇上叩拜。結果,你卻連那儀式場子都進不去。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孑然一身,除了像個木偶一樣地給皇上磕頭,喊萬歲,我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如鹽聽宗翰這樣說,忽然發現原來覺得過年沒意思的也不隻有自己。他勸宗翰道:“可能這就是聖人的君臣父子治世之道吧。”


  宗翰否定道:“胡說,我才不信。人與人有隔閡才是在遵循天道嗎?我才不信這是聖人的本意。”


  “哥哥。”如鹽覺得宗翰有些激動。


  宗翰說道:“以後你人前人後都隻許叫我哥哥,不要再叫王爺了。他們喜歡叫我王爺,就讓他們叫去吧。”


  如鹽笑道:“若真如此,還不把他們嫉妒死啊。”


  “是他們疏遠的我。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我真是煩死了他們的俗套。”宗翰說道。


  “遠近也不在一個稱謂,隻要咱哥倆互相心裏有對方,就能天涯若比鄰。”如鹽笑道。


  “嗯。還是你懂事。還是你……”宗翰不等說完,就沉沉入睡,發出了滾雷般的鼾聲。


  如鹽見狀忽然玩心大起,他捏住了宗翰的鼻子,直到看他呼吸困難用手來打,才鬆開手。替宗翰掖好被子,如鹽就回了自己的臥房。


  次日宗翰與如鹽來到邢王府,宗翰與宗敏議事,如鹽則去給秦夫人請安。


  聞聽阿離合懣逝世,秦夫人感傷道:“才辭舊歲,又添新墳。八老太爺這一走可真是金國的損失啊。不過,好在他把最寶貴的一生所知都留了下來,也算他沒白在這世上走一遭。”說完,秦夫人又送給如鹽一套新棉衣。


  如鹽十分喜歡,道:“幹娘又要看管小郎君,又要給我做衣服,真是辛苦您了。”


  秦夫人答道:“王爺從山裏帶回來一個厲害的女先生,自她來了,我才得閑給你做衣服。”


  如鹽好奇道:“啥樣的女先生?長得好看嗎?”


  秦夫人說道:“小郎君和她倒是投脾氣,現在早起晚睡地在跟她念書。”


  “啊?這麽厲害。長得好看嗎?”如鹽頗為驚奇地問道。


  秦夫人奇怪道:“人家會教書就行了唄,你管人家長得好不好看做什麽。”


  如鹽嬉皮笑臉地說道:“我不是替幹娘擔心麽。萬一幹爹相中了她,收了房怎麽辦?”


  “你這孩子,真是少打。”說著,秦夫人就揚起了手。


  窗外“嗵”地一聲巨響,把秦夫人嚇了一跳。她對如鹽說道:“你快出去替我看著點小郎君,不要讓他貪玩傷到自己。”


  如鹽撇嘴道:“幹娘好偏心,就知道疼兒子。我不去,我也怕被炮仗崩到。”


  “快去!”秦夫人踢了如鹽一腳,如鹽才下炕出門。


  烏祿與合剌在院子裏正與一個身著棗紅大襖的女子在放鞭炮玩。這女子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持香點爆竹,她剛跑開,院子裏就又出了一聲巨響。


  “姐姐真是太厲害了!”烏祿拍手笑道。


  “還是你這先生帶勁兒,我跟著梁王府的夫人念書,她就不肯和我出來放個鞭炮玩。”合剌很羨慕地說道。


  “要不然你也別跟著她去學了,還是和我一起跟姐姐學吧。”烏祿邀請道。


  合剌搖頭拒絕道:“我不。梁王的夫人是南朝的帝姬,很有學問的。你這山村裏來的姐姐雖然會玩,隻怕教不了我什麽。”


  烏祿覺得合剌說話很傷人,反擊道:“哼。你這書呆子。學問哪裏是別人教的,那都是自己研究的。”


  合剌不服道:“見賢思齊明明就會學得更快一點,幹嘛要閉門造車呢?”


  烏祿說道:“別人的東西隻能借鑒,最終還是要靠咱們自己去想去做。”


  合剌奇怪地問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我姐姐就是這麽說的。”烏祿很有底氣地說道。


  合剌譏笑道:“隻有村姑才這麽說。”


  烏祿惱了,他指著合剌罵道:“你先生才村姑!你媽才村姑!你們全家都村姑!”


  合剌自尊心高,哪裏容得了烏祿這般辱罵,立即動手與烏祿廝打在一起。紅襖女子上前拉架,竟也被踢了幾腳。


  如鹽見狀,忙在合剌身後鎖住他的雙臂,阻止道:“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兩位小郎君都不要鬧。”


  合剌被如鹽拉住施展不開拳腳,反被烏祿得了機會又踢了兩腳。


  “你這孩子,怎麽還跟人家動手啊?”紅襖女子批評烏祿。


  烏祿爭辯道:“他先打的我。”


  “誰讓你罵我全家。”合剌氣不過。


  烏祿糾正道:“是你先罵我姐姐的。你不服我們重新罵一遍。”


  “好了!你再胡鬧,我就揍你!”紅襖女子對烏祿抬起了拳頭。


  “我維護你,你還打我。”烏祿很委屈地說道:“我去告訴阿瑪。”


  如鹽連忙拉住烏祿道:“小郎君,王爺在和晉王商量八老太爺的葬禮,你可別去鬧,小心挨打。”


  “八爺爺……”烏祿很難過地歎道:“再也聽不到他給我講故事了。”


  “他講的那些故事有啥可聽的。不過是族裏的陳芝麻爛穀子。要聽就聽三皇五帝太史公。隻有史記漢書三國誌上載了的才叫曆史。八爺爺說的那些,簡直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野狐禪。”合剌再次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烏祿要與合剌爭辯,紅襖女子按住他,對合剌說道:“小郎君隻說對了一半,中原文明當然叫人欽佩。可小郎君想讀懂中原文明,就必須先了解自己的族史,如果沒有族史做參照,你讀中原文明就無根可依,就算通讀,終究也不能為己所用。到頭來隻是死讀書罷了。”


  “聽見了吧,你個書呆子。”烏祿朝合剌吐舌頭。


  “那好,你學你的,我學我的,咱們走著瞧,倒要看看將來咱倆誰學得好。”合剌也不示弱。


  “比就比。我還怕了你不成。”烏祿應戰。


  “烏祿,不許與人逞口舌之快。”紅襖女子批評道。


  烏祿為了轉移紅襖女子的注意力,笑道:“姐姐,我給你介紹個人吧。這位是我如鹽哥哥,現在跟著晉王做事。哥哥,她是我先生,文茵姐姐。”


  文茵這才端端正正地給如鹽見禮。


  如鹽也還禮,笑道:“先生還真是厲害,我頭一次見小郎君這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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