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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雪祭

  阿京帶著弟弟阿文來到了元妃的祠堂,尋思著在節日時給陰間的母妃好好地上一炷香。望著幹幹淨淨的祠堂,阿京知道這是早就有人給他的母妃上過香了,自己和弟弟晚來了一步。


  阿文看著哥哥的一臉迷茫,笑道:“墨染額妮每天都會來上香打掃,祭拜額妮哦。”


  阿京奇怪道:“她為什麽來祭拜?咱們的額妮生前是她的情敵,死了又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阿文笑道:“因為墨染額妮希望母妃的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平安長大。”


  阿京聽了弟弟的這番話覺得很慚愧。元妃死後,雖然他對墨染並沒有敵對情緒,但也覺得和她沒什麽可說的。雖然他不喜歡阿文叫墨染額妮,但墨染對他們一家做得的確是挑不出錯來,而且墨染也並不欠他們父子什麽,隻是純粹的關心與照顧而已。如果是阿瑪早年間的那些侍妾,恐怕早就會張羅著要名分要扶正了。但墨染和她們完全不一樣,她並不以王府的女主人自居,隻是和尋常女子一樣地相夫教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平靜淡定的就像一潭波瀾不興而又清澈見底的水一樣。


  阿京給元妃的牌位磕了幾個頭,就帶著弟弟去見阿瑪。


  走到宗望的房間,兄弟倆隔著門板聽到了屋裏人的談話。


  宗望說道:“迪古乃不是告訴過你叫婁室的人很多嗎。躺在靈柩裏的未必是你要等的那個四哥哥。”


  墨染卻說道:“一定是他,別人都不會做得像他那麽好。”


  宗望問道:“真要是他,你看了豈不徒增傷悲?”


  “我隻想去送他最後一程,把過去的約定跟他做個了斷。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看他,他隻有知道我已經有了托付終身的人才會走得放心。”墨染說道。


  墨染的一番話讓宗望很是激動,他有些結巴地問道:“染兒,你……”


  墨染笑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最開始我也會想他。但後來就不想了,這邊的新生活讓我應接不暇。何況,我這樣的一根筋根本就沒有在意念中偷人於無形的本事。”


  “你有這樣的心思就該早告訴我。害得我整天都提心吊膽地怕你身在曹營心思漢。”宗望瞬間鬆了一口氣,脫了鞋子,盤起腿穩穩地坐在炕上。


  墨染笑罵道:“去,你才思漢呢!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的嗎?”


  宗望搖頭道:“和婁室比,我除了有個好爹,簡直一無是處。真要是和他搶你,我夠嗆能有勝算。”


  “這可不像是‘徑於絕地,攻於恃固,獨出獨入,而莫之能止’的兵馬大元帥斡離不說的話呀。”墨染狡黠地笑道。


  “唉,情關難過啊。我手裏的刀能殺退百萬雄兵,卻斬不斷你心裏對他的牽念。”宗望說道。


  墨染笑道:“所以佛才讓你放下屠刀的嘛。不可能的緣分早晚會斷,你又何必無事自擾。”


  “阿嚏。”阿文被幹冷生硬的北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小兔崽子,別在門外鬼鬼祟祟的,給我滾進來。”宗望罵道。


  聽宗望罵人,兄弟倆對視了一下才推門進屋。阿文乖巧,見了墨染立即鑽進她懷裏取暖。


  “你倆找我有事?”宗望單刀直入地問道。


  “沒有,是阿文想來找她,我就送他過來的。”阿京掩飾道。


  阿文揭露道:“哥哥你怎麽撒謊?是你見墨染額妮給母妃上了香,所以才來向她道謝的吧。”


  阿京不好意思地扭過臉去。


  宗望教育兒子道:“要道謝就應該大大方方地道謝,扭扭捏捏可不是男子漢的作為。”


  阿京清清嗓子,上前對墨染深施一禮,道:“謝謝您了。”


  墨染笑道:“小郎君不必如此。王妃娘娘是我的主母,我本來就應該給她上香,替她照顧你們。”


  宗望說道:“兒子,你們記住,這世上從來沒有應該不應該,隻有厚道不厚道。比如說,兒子給老子養老是應該,但實際上也有不養老的,不養老有各種理由和借口,但最終的原因就是不厚道。墨染和你們的母妃之間發生過什麽就不用我說了吧。她不念舊惡,關照我們一家老小並不是她的本分,而是因為她人好,厚道。所以,你們要和她多親多近,將來變成她這樣的人。她像對待親兒子一樣的對待你們,你們也得像侍奉生母一樣地對待她。你們能做到嗎?”


  “阿瑪,我會對額妮好的。”說著,阿文摟著墨染的脖子,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阿瑪教訓的是,兒子記住了。”阿京不好意思像弟弟那樣,隻對宗望做出了承諾。


  太宗在朝堂上問群臣誰能代替婁室鎮守蜀地。朝臣們議論許久都沒有定奪。


  宗磐機智地說道:“父皇,大家討論了這麽久都沒說個子午寅卯出來,看來是咱朝中無人啊。”


  被宗磐耿直地嚷出來,太宗也覺得很尷尬,問道:“沒人怎麽辦?”


  宗磐答道:“父皇,咱們也應該像漢人一樣,開科舉、選人才。兒臣都想好了,咱們可以出個‘父既無道於前,子更無斷於後’的題目讓文人們來寫,反思前朝的教訓。”


  宗敏反駁道:“皇上,這樣的題目隻會讓人反感,怕不會有人來參加科考。”


  宗磐辯解道:“不參加是因為他們諱疾忌醫,聽不得實話。為官之道就是踏實本分,要是連真話都不讓講,不敢聽,那樣的人縱然寫出來好文章有什麽用?終究是掩耳盜鈴罷了。這個犀利的題目一定能趕走不少假清高的酸秀才。這樣一來過來趕考的就都是辦事牢靠的有識之士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宗敏指責道。


  “你才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宗磐也翻著白眼不甘示弱。


  “好了,都不要吵了。”太宗製止道:“科舉可以開,題目再議。蒲璐虎,開科舉既然是你提出來的,你就負責張榜招賢納士吧。有了上次招兵的教訓,這次招生你可要吃一塹長一智。”


  宗磐忙應答道:“父皇放心,兒臣這次一定辦好,一定給您長臉。”


  “不是給朕長臉。你在替大金招募人才,招到賢人是在給大金長臉。”太宗糾正。


  由於宗磐在殿上提議的考題已經被傳遍了街頭巷尾,所以稍有些自尊心的文人都不願意參加科考。有的文人雅士為了躲避宗磐的邀請,竟都紛紛隱居林下,過上了漁樵耕讀的日子。


  眼見情況不妙,宗磐趕緊對太宗說道:“父皇,這些漢地來的文人啊,一個個都假清高,不願意替咱們效力。兒臣也覺得強扭的瓜不甜,不如擴大招募範圍。”


  太宗驚詫道:“怎麽擴大?你還想去臨安招人啊?”


  宗磐答道:“當年打仗時很多漢人為避戰亂都跑去了高麗。其實,他們內心還是很思念故土的。依兒臣之見,咱們可以去高麗招人。拿保州來說,那裏人多繁華……”


  太宗打斷了宗磐的諫言道:“但保州已經作為高麗向我們稱藩的條件給了他們了。你提它有什麽用?”


  宗磐笑道:“城可以給他們,人咱們勾回來不就得了嗎?人都回來了,保州就成了個空城。讓高麗人唱他的空城計去吧。”


  太宗笑道:“你連空城計都知道了?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呢。”


  “父皇,您就說兒臣靈不靈?”宗磐得意地說道。


  太宗答道:“靈不靈得看你這主意行不行。發榜可以,但你可不許叫人去高麗鬧事。”


  “那不會的。兒臣肯定讓那些覺得我不行的人挑不出毛病。”宗磐保證道。


  “別吹牛,好好幹。”太宗提醒道。


  宗磐再次領命,叫人去高麗招人。高麗是宗磐最後一塊能招到人的地方,他對手下人下了死命令,必須把考生帶回來。


  墨染從婁室的葬禮返回時隻見雪花飄飄,天地連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禁感歎道:“好雪。”


  “阿瑪,我們去打雪仗好不好?”阿文提議道。


  “小郎君要打雪仗還是改天吧。額妮今天都累了。”弦子勸道。


  墨染笑道:“誰說我累了?這樣的好天不出去踏雪豈不是辜負了萬物蒼生。要去玩的!”


  宗望勸道:“染兒,我知道婁室走了你心情不好,你不用強顏歡笑。”


  墨染說道:“他走了我還不活了嗎?我和他是在飄雪的汴梁相識的,又是在飄雪的會寧結束的,我對他的情意也算得上是善始善終。既然是好聚好散,那就是要開心,就是要高興。”


  宗望聽了墨染的一番說辭,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是在假裝堅強,才笑道:“染兒果然是勘破生死的通透之人。我是俗人,竟沒看懂你。”


  墨染笑著問宗望道:“你可知道莊子休鼓盆成大道的故事?”


  “額妮,那是怎麽回事?我要聽。”阿文一聽是故事就來了勁頭。


  墨染對阿文說道:“古代有個俗世的仙人叫莊子,他的妻子死了,他不但不哭,反而又唱又跳鼓盆而歌。別人都以為他瘋了。其實,他隻是理解了生死都是大道中的一個節點而已。你來了這個世界上,隻要完成了自己的理想與使命,就可以含笑而去,去另一個世界做另一番事業。婁室將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去了他該去的地方,所以我們也沒啥可值得傷悲的。不因為苟活而高興,不因為辭世而傷悲,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注釋

  對完顏婁室的評價源自元代脫脫編撰 《金史》 中華書局 1975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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