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的掙紮
春天來了,安冉變壞了。
他全然沒有一個懂事孩子應該有的樣子,周圍的鄰居們談起這個少年無不痛心疾首,“初三的學習任務有多重?啊!”他們議論,“你不好好學習也就算了,居然還夥同大寶那幾個孩子逃課。”
“真的?“旁邊一個不明事由的人問道:“那他將來怎麽辦?現在的社會嘖!嘖!競爭那麽激烈,不考個好學校以後出來不得討口要飯呀!他的父母也不管管他?”
“他父母?管他?“小區門口幹洗店的胖婦女嗤之以鼻,”他父母早離婚了,安衛國連自己都管不好,他那個漂亮婆娘幾年前就跟人跑了。以前我就說過,像他那樣的人根本沒有福份娶到那麽標誌的女人嘛。“頓了頓、胖婦女從衣架上取下一件妮子大衣遞給旁邊一位身材樣貌俱佳的少婦,她對著旁邊的人繼續說,”你們看看像我們愛蓮這種美人坯子,就該嫁給趙科長這樣的人,人家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科長,這才是門當戶對。咱們愛蓮家的孩子也爭氣,學習成績年年都是年級第一。“
“對哦!可不是,”一個坐在條凳上端著茶杯的老頭兒插話,“愛蓮啊!下半年你家春梅得去省重點高中了吧?“
這個叫愛蓮的美貌女子被大夥兒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她搓了搓手。
“瞧你們說的,大嫂你可別取笑了,還美人坯子我都變黃臉婆啦!我們打算讓春梅考八中,她爸說那裏學習環境好,而且還有他的同學在那個學校可以幫著照顧。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大夥兒一起附和,“你家閨女在這幾個小區那是出了名的懂事,哪一個人又不羨慕你兩口子呢?”
愛蓮心裏美滋滋的,女人總是抵擋不住人家的讚美尤其是說自己漂亮。可她倒心裏美了,少婦無意中說的那句‘黃臉婆’卻讓幹洗店的胖婦女不開心了不過這婦女卻沒有多少能耐懟她。一來、她是她店子裏的長期顧客,二來、她的男人又是工商局市場管理科的科長,要知道對於開店的小商販來講,工商局的人那可是太歲,誰又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呢?於是這個幹洗店胖女人隻能將怒氣一股腦的潑向他們開始議論的那個孩子和家庭。
“剛才我說到哪了?哦!對、對!你們看看安衛國那個慫樣,長得人高馬大屁本事沒有,整天將自己關在屋子裏等他死兒子給他送終,還能指望他管好安冉這個小渾球?”
“聽說人家以前可不這樣,在大企業上班有一份正式工作……”
“是玻璃廠,這事兒你有我清楚?不然你以為那個李琴為什麽嫁給他?還不是圖他工作穩定有個鐵飯碗。”
“對啊!多好的待遇,按理說也不至於過活到今天這副模樣啊?”
“你懂什麽?”胖女人繼續說,“他自己作,有個鐵飯碗兒尾巴就翹上天了整天不幹正事,隔三差五的喊一堆二杆子去他家鬧騰、喝酒,誰受得了?你沒看見他婆娘當初生下兒子那個樣子,那個得意喲!我當初就說過不要得意忘形人是三節草,不知道哪節好。後來你們都看見了吧!玻璃廠效益不好他也吃不起飯了。他婆娘還願意跟他?不跑才怪。“
“聽說前年在廠裏又被油桶砸斷了腿,做不了活被玻璃廠的老總辭退了。哎!“一個人開始歎息。
“要不然呢?它玻璃廠效益不好,自己都難保還會養一個廢人?他們賠給安衛國一筆款子讓他滾得遠遠的,所以他現在就關在家裏混吃等死咯!現在他沒臉沒錢和那些二杆子滾混,也肯定管不了安冉了。這不、他兒子跟他一個德行,整天走街串巷不務正業,遲早被警察逮去吃槍子兒。“
她這話未免太過惡毒,引起了一些人心裏的不滿。這些街坊鄰居雖然有聽是非說是非的興趣,但卻沒有背地裏咒罵他人的習慣。
“咦?我說劉大姐你怎麽這麽清楚人家家裏的事情?”一個在旁邊煙店買煙的年輕男子譏諷道:“難道是安瘸子用嘴對著你的耳朵講的?還是你躲在人家門背後偷聽來的——給我來包紅塔山。”問完這話年輕男子轉身就走。
旁邊的人哄堂大笑。這個胖女人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她那張像奶油麵包一樣的臉開始發紅,“老娘講老娘的!關你什麽事?你個狗日的看好自己的婆娘她還在你床上偷人!”她破口大罵。
小區洗衣店的門口就是馬路,路邊擺滿了竹簍、竹籃、口袋和蔬菜水果,一架三輪車後麵突然冒出個黑黝黝的腦袋對著小區大喊“顧平!顧平!“
劉大姐停止了謾罵,通過‘顧平’這兩個字她注意到了他,這是他兒子顧平的同班同學,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顧平就是安冉的好友顧小胖,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這個劉大姐那麽恨安冉啦!因為她認為好孩子不能和壞孩子在一起,自己的孩子當然是好孩子,而安冉呢?安冉是個壞孩子,她覺得兒子的所有壞習慣全是跟安冉學的。好孩子和好孩子就應該多在一起,這樣他們就會共同進步。至於什麽是好孩子什麽又是壞孩子?這個我們的劉大姐與很多父母並不深究,一致認為學習成績好、聽家長和老師話的就是好孩子,學習成績差不聽家長和老師話的就是壞孩子。
“你找顧平有什麽事?“她對好孩子和和氣氣的問到,全然沒有了剛才罵年輕男子的憤怒表情,像極了川劇中的變臉。
“哦!劉阿姨呀?劉阿姨好!“那少年笑禮貌的回答:”我今天做完了功課想找顧平聊聊。“
“該聊、應該聊聊。”劉大姐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幫著叫了起來,“顧平!顧平!你同學找你。“
隨著‘噢’的一聲,一個肉球突然從幹洗店後麵的裏屋衝了出來,飛一般的從劉大姐身邊掠過。
“學習不懂的地方多問問你同學。“劉大姐眼中滿是關愛,”跑那麽快幹什麽?你慢點!“她囑咐道。
“哎呀!知道了媽!“話音落下肉球已經滾到了那個三輪車附近。
這少年大致一米七二左右,姓陳單名一個強字,他們叫他強子。這綽號在那時很有點兒威風,因為03年上映的《征服》還沒過去幾年,劉華強的大名還能在街頭巷尾很多年輕人中傳唱,他們模仿他、他們佩服他,就像上個世紀很多青少年模仿《古惑仔》中的陳浩南一樣。而這個陳強,他雖然頂著‘強子’的稱呼;長著黝黑的肌膚;也留著短短的寸頭,卻是一個性格柔和的男生。他個頭比顧平高一點,但膽子卻要比顧平小一點。而正在遊戲廳廝殺的那個人的膽子,又比這兩個人的膽子加起來還要大一點。
(這裏筆者囉嗦幾句,本人沒有任何資格,也不願意評價某部電影或電視劇的好壞,它會對社會、尤其是青少年產生了什麽樣影響?不在本故事的討論範圍之內。)
他們走出小區菜市,轉了個彎來到了大街上,陳強掏出手機把短息拿給顧平邊看邊說:“張宏良發來的信息,安冉在遊戲廳和人家幹起來了,他說那裏圍了好多人。”
“切!張宏良的話我信他個鬼,安冉打遊戲和人家決鬥的時候哪次身邊沒有圍一大堆人?對了他在哪個遊戲廳?”
“現在哪裏還有遊戲廳?當然是電影院裏麵的遊戲廳咯!“
“那還不快點!“相比陳強的滿臉擔憂,顧平顯得很興奮。”去晚了就沒好戲看了。哈哈!不知道安冉這次會贏多少,我給你講哦!他就是我們的大哥、財神菩薩,我們有好日子過啦!“
市街心花園的旁邊有一棟白色的大樓,這是以前的百貨大樓總過有四層,上麵兩層是賣服裝鞋帽和首飾的,二樓是電影院、一樓就是遊戲廳,大廳裏麵擺滿了各種新舊不一的街機。什麽機器上安有座位、有方向盤的賽車遊戲啦;有槍一樣的道具用黑線連著的射擊遊戲啊;還有地上鋪了個膠墊機器上安有泡泡、最受一些女孩子喜歡的跳舞機呀;還有東麵靠牆那邊擺了兩排的老式闖關遊戲和格鬥遊戲的街機。
事實上隨著時代的發展,這些當初活躍在大街小巷的電子遊戲廳也逐漸被網吧代替。互聯網的逐漸成熟,讓當初隻能在電腦上掛著OICQ聊天,對著卡通頭像猜對麵電腦麵前坐著的,究竟是帥哥還是美女的年輕男女有了更多的娛樂空間。2001年9月,一款叫《傳奇》韓國遊戲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學生、社會青年、無業遊民、公司職員先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於是看到利益的大小商家蜂擁而至,街頭巷尾的網吧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年輕小夥不再對以前那種模糊不清,看起來比動畫片還別扭的小人兒感興趣,他們不再光顧那種雙手拍在街機和按鈕上,整個小屋子都會發出劈裏啪啦怪聲的遊戲廳,開始對網吧裏那種玩家與玩家之間可以互動的遊戲著迷。他們為它熬更守夜魂牽夢縈(安冉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於是活躍在上世紀的電子遊戲廳變慢慢的遭到時代的遺棄,光顧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生意一天比一天差;老板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苦。
現如今還能存活於街上的街機遊戲廳已經算得上是鳳毛麟角,那些還在經營遊戲廳的老板,他們自己也可能是街機遊戲的愛好者,或者就像電影院這種遊戲機,它雖然還存在於人們的視野內,但已經從主角變成了配角。它成為了一些父母來買東西,讓街機陪自己孩子玩兒一會兒的保姆;一些年輕男女前來看還未開場電影用於打發時間的工具。總之它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小姐,再也無法留住客人的身心,也不能為老板賺足錢財。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它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它的麵前煙霧繚繞、人聲鼎沸議論紛紛的人兒將那排街機圍了個水泄不通。這裏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一群人或者坦白說是因為一個人的到來。
這個人就是安冉,安冉年紀雖小但在圈兒內的名頭卻不小。他有個綽號叫風神,這是人家形容他打遊戲時快如閃電的手速,但凡是愛好街機遊戲的青少年無不崇拜。‘風哥真的是不得了耶!’一些人會說,‘他的八神庵能做無限連招,什麽鬼步加影削都能輕輕鬆鬆的打出來。‘’這算什麽?你看見過他蒙著黑布和別人決鬥嗎?人家不看畫麵隻聽聲音操作遊戲就贏了對手。’崇拜者說起他無不添油加醋越傳越神,於是挑戰者也越來越多,挑戰者從最開始的不服隻是單純的挑戰,演變到挑戰比賽就得加點兒彩頭(賭博)安冉呢?從開始的一人單槍匹馬小本小利,到被人‘照顧‘的金牌打手;從最開始的隻僅限於在遊戲裏一較高下,到後來的街頭火拚,這就是幾年下來所謂變壞的安冉。
安冉坐在方形的膠凳上,雙手飛快的操縱著遊戲搖杆和按扭,指頭晃動拉出的殘影像飛馳的箭,他的雙手動若脫兔身體卻靜若處子。突然一聲’K.O’憑空響起,遊戲機屏幕中的一個角色倒在了地上,他緩緩站起身來,這時你才看清楚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少年郎。
他有一頭比夜空更黑的齊耳頭發,一雙朗若星辰的眼睛;他長眉入鬢鼻梁挺拔;他的嘴唇輪角分明,緊閉時會稍微向下拉出點恰到好處的弧線,當它輕啟時你又可以看見裏麵雪白的牙齒,說是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再恰當不過;他還有像鵝蛋一樣的臉龐,白淨的臉龐配上精致的五官你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能讓很多少女做夢的頭像。雖然隻有十五歲上下的安冉臉龐還稍顯稚嫩,但他卻擁有了1米75的身高,這種年齡擁有的這種身高,在我國西部偏南的城市中並不常見。他身穿一件洗得泛白的背心,可以看見背膀上亮晶晶的汗珠和含苞待放的肌肉,修長筆直的大腿配上精神挺拔的身軀,於是很多女生就會說這類人是帥哥,當然也有嫉妒的男生叫他小白臉。
人家說上天在給你關上門的同時會給你打開一扇窗,要我說關上天什麽事兒?它在給你關上門窗的同時,不給你打開煤氣罐兒算是好的了,安冉有個不幸的童年,他失去了母親的關愛;得不到父親的庇護;沒有了家庭的溫暖,但它卻幸運的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他的身材像高大的父親,臉蛋又和母親一個樣也許這就是他們給他的恩賜吧!至於他受到的苦難是上天給的?還是父母造就的?會對他以後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鬼知道。
安冉將潔白修長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向前一撐,他的指關節頓時啪啪作響,他根本沒有理會坐在另一張凳子上垂頭喪氣、呆若木雞的失敗者,“好了!“他說
“喲!是匹好馬。”旁邊一個將身子斜靠在遊戲機上麵的平頭漢子緩緩的拍著手說:“文哥有沒有興趣再玩兒幾局?馬兒……兄弟有的是。“
“彪——哥!”安冉傍邊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穿著中山服、身材消瘦有點像老師的中年人,他拖長聲音喊了一聲笑嘻嘻的說:“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得,當我沒說。”平頭漢子走到了中年人的身邊,“不就圖個樂子嗎?幾坨毛伯伯你兄弟我還玩得起,咱們換個地方聊聊?”
中年人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倆開始往遊戲廳外麵走,身邊跟了一堆年輕人,走到一半的時候,平頭又轉了回來拍了拍安冉的肩膀,然後漢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大疊人民幣就要往安冉的褲兜裏塞。他將嘴巴湊近安冉的耳朵,假裝小心翼翼卻用在場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我賈彪喜歡你,這點錢拿去樂嗬樂嗬。”
“這也不合規。”安冉阻止了他往自己褲包裏揣錢的舉動平靜地說。
“操!兔崽子你說什麽?”
“他媽給臉不要臉!”
那堆年輕人有幾個對著安冉罵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就要準備開打。
也正是此時,人群中的張宏良給陳強發出了短息。
賈彪相當尷尬,他手裏拿著的錢給出去不合適、收回去也不合適。他們這種人,認為被人拒絕是相當沒麵子的事,平頭漢子本想將手裏的錢硬塞進這個少年的褲包,可是他突然發覺,少年阻止他的手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勁,他居然不能再往前移動分毫。
門邊還有個帶著金絲眼鏡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的老鬼——文哥,你要真覺得這人像他的樣子那樣和藹可親,那你就是個大傻逼,賈彪並不怕他,但也不願意招惹他。如今除了少不更事的小青年、小混混、還喊打喊殺,真正社會上的人講究和氣生財,但凡是沒有傷及到自己的利益,誰都能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喝喝茶,何況他賈彪和文四本身還有你好我也好的利益綁在一起。
“都他媽滾回去!“賈彪向那幾個年輕人大吼:”你們不嫌丟人老子還嫌丟人!“他這聲把那幾個年輕人喝退的同時,也把遊戲廳觀戰的一堆人吼開了,包括安冉的崇拜者和發短息的張宏良。圍觀群眾喜歡看熱鬧,但是圍觀群眾不希望自己變成熱鬧的主角。
“小冉啊!這是你賈哥給你的,賈哥瞧得起你收下吧!“
“多謝賈哥的賞識,但這錢我真不能要。“安冉露出微笑說,”這叫無功不受祿。“
門邊的文四向賈彪攤開手聳聳肩,做出一副我也沒有辦法的表情。
“行!你叫小冉是吧?“他收回錢後向安冉遞過來一支中華,”有股子倔勁兒是個好小子,嗬嗬!“他幹笑了兩聲離開了。
賈彪心裏自然不痛快,由於自己輸了錢本想讓文四吃個暗虧,就用當眾拿錢給對方的手下來下套,如果這少年拒絕他就硬塞,所以他將拿著錢的手往安冉的褲兜遞,不管你拒不拒絕、隻要錢進了你的包,那就是他文四管教無方。而且這麽多人看著我拿錢給你手下,傳出去也是一個個笑話,他才不管文四會不會下來把這愣頭青打個半死。不過賈彪哪曉得,這小小年紀的小子根本不吃這一套,而且居然還有力氣阻止他硬塞錢的舉動,這就弄得自己騎虎難下了。
他可不想為點小事和文四真正鬧翻,所以也不可能讓自己的手下當著文四的麵毆打安冉,這算什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驚歎少年的冷靜和氣力,他更加驚歎文四的忍勁,非但沒有一點惱怒,還給了自己一個恰到好處的台階,於是這個賈彪隻能尷尬的順著台階下了。
文四也要離開了,他對著自己那堆人中的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耳語了幾句,於是這個有著一頭黑色長發,前額有幾縷發絲被挑染成白邊的人留了下來。
“你他媽能不能再娘點?“安冉看著他左耳上的耳釘打趣道:”走在街上人家不知道,還以為老子帶了個娘們兒逛街。“
這個剛才還一聲不吭,手抱胸前一臉冷峻的青年毫不在意,標誌性的甩了下秀發笑嘻嘻的回答:“喲!小哥哥,那要不要妹妹今晚服侍你?”
“嘔!”安冉做了個反胃想吐的動作。
“你不喜歡有人喜歡,“青年說,”那些學校的高中女學生,他媽一個個迷戀得像見了鬼一樣。“
“流星花園都過了多少年啦?她們還喜歡花澤類?”
“誰知道呢?也許他們喜歡道明寺。“
然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好一會兒才又平靜下來。
“咯!這是四叔給你的,“青年從包裏掏出一疊百元大鈔。
“多了點吧?“安冉挑起一邊眉毛看著青年。
“四叔說‘如果小冉問起就給他講,一部分是他比賽贏了的分成,一部分是四叔給的獎勵。‘”將錢遞給了安冉青年又說,“說實話四叔對我們不錯。”
安冉收下了錢和青年一起往遊戲廳的門外走,他禮貌的同遊戲廳的老板和服務員道別。他們也喜歡他,這小子每次到來遊戲廳總是同別人對決,也總會有一堆人圍觀,然後這些圍觀的人也會心血來潮的買點幣玩兒上幾把。他們倒不是覺得他能為店裏帶來多少生意,但他們就是喜歡他,也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也是他對他們很有禮貌;也許是他那股不知名的韌勁兒。
“當然,”安冉招呼著青年陪自己在百貨大樓外麵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四叔在我心中就是四叔——我說的是像長輩那種,可是我卻不能幫他做事,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安冉!“一聲大喊打斷了他們的聊天,順著聲音望去,顧平和陳強站在馬路對麵的人行道上,胖子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衝他揮手。
“我得走啦!”安冉站起身來順勢取下耳朵上夾著的那支中華煙看了看,”嘖!嘖!高級貨、就是有點嗆喉嚨。,“他用拇指和食指將煙碾碎,煙絲從少年手中滑落。
“要不來支我的?“長發青年從口袋掏出一包嬌子香煙,自己叼了一根後將香煙遞到安冉麵前讓他自己拿。
“別!別!東哥別害我,我還隻是個學生。“
長發青年抬起左腿作勢要踢笑罵道:“就你這逼樣還學生?讓你學生讓、讓——有種你別躲呀——你學生。”
安冉早已跑開。
“走啦!幫我給四叔帶個話,說小冉謝謝他了,還有你們他媽少到我學校門口晃來晃去,都是些窮學生沒油水,你看我都被你禍害成什麽樣兒了。“
他對他豎起了中指。
“張宏良呢?沒跟你一起?”安冉走到二人身邊的時候顧平問
“不知,人多我沒注意到他。“
“他給強子發的短信,我們才知道你在這裏。”
“哦!”
“那人是誰?”陳強問。
“他你都不認識呀?”顧平一下將話頭搶過去。“向東、東哥,整個中壩很出名的,打架厲害兄弟又多,咱們學校有好多人都是他小弟。”
“那他那麽出名我怎麽不知道?”陳強反駁道:“還有安冉認識他,安冉你不會是他小弟吧?”
“小弟?”顧平對陳強的問話嗤之以鼻,“哎!書呆子你一天到晚除了語數外還有什麽?你看過哪個小弟可以和他老大打打鬧鬧的啦?告訴你東哥和我們安冉是朋友,他們交情好得不得了。而我們又是安冉的哥們兒,所以你看學校誰敢惹我們?誰敢……”
“好啦!胖子就你話多,”安冉打斷了顧平的滔滔不絕,“你很崇拜人家是麽?要不要我和向東說說讓你跟他?”
“好呀!好……嘿…..嘿嘿!”顧平突然發現安冉正瞪著自己,於是硬生生的將那個‘呀’字吞進肚子裏麵轉移了話題,“安冉怎麽樣?你今天贏了多少?要我說你真不夠哥們兒,來遊戲廳玩兒都不叫上我們。”
“那是玩兒嗎?”安冉很羨慕和他差不多同齡的這些夥伴,他緩緩的陪同他們在街上走著,夥伴的步伐輕鬆而懶散,而自己的步伐總是那麽沉重。
“當你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每天都要為生計發愁;你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養活自己;你進入遊戲廳的目的隻是為了賭個輸贏,打敗那些挑戰者從他們身上贏點錢填飽肚子;除了必須贏得比賽,還要與輸不起的失敗者和社會混混周旋,請問這遊戲廳還好玩兒嗎?”他想。
片刻他便回過神來拍了拍脹鼓鼓的褲包說:“都在這裏,接下來咱們去網吧?還是……“
“當然是網吧咯!“顧平興奮的叫道:”艾澤拉斯我們來啦!所有的吃住都由咱們的安公子買單,哈哈哈哈!“
顧平口中的‘艾澤拉斯‘其實是暴雪公司推出的一款叫《魔獸世界》的遊戲中的地圖,這是一款席卷全球的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遊戲。2004年當中國的眾多玩家還在傳奇中拚搏;為爭奪沙巴克主城而殫精竭力熬更守夜的時候,在地球的另一端,美國、加拿大、新西蘭等等,這些國家的玩家已經開始為部落和聯盟衝鋒陷陣了。自從2005年6月魔獸世界在中國正式運營之日起便一發不可收拾,截止於2008年年底,全球魔獸世界的付費用戶超過1150萬人,成功打進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如果說2d網絡遊戲《傳奇》的物品交易欄,聊天顯示窗口、好友、組隊、公會、等係統,為玩家們創造了一個在互聯遊戲中,可以互動交流的窗口的話,作為3D網絡遊戲的《魔獸世界》就是為廣大遊戲玩家打開了一扇通往虛擬世界的大門。它擁有自己的曆史和故事,讓玩家在做任務的時候就陷入其中,你有可能會為一個不起眼的NPC的悲慘故事而唏噓;也有可能會陷入某段不知名的小道而感到害怕。它能像電影一樣的為你展示那個世界你偶爾會坐在暴風城的旅店裏休息;也可能會站在藏寶海灣那裏看著夕陽等著你的網絡兄弟和愛人。它能讓遊戲中玩家的互動變得真實不那麽機械化和死板,也能讓許多的人投入更多的感情。
魔獸世界的團體做了兩件很智慧的事情,一是限製遊戲角色的等級,由官方不定期的開放等級上限標準;二是加入了遊戲副本係統,這兩個概念成為了很多網絡遊戲模仿的標杆。至於說它為何要加入這兩個東西,或者說它對玩家們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都與本故事的關係甚少筆者不再詳述。
他們找到一家寬敞明亮的網吧,顧平要了三台機子,吧台服務員看了他們一眼(未成年人)也沒說什麽,隨時找了三張身份證幫他們登了記。
顧平和陳強已經迫不及待的投入到了他們的魔獸世界當中去了,安冉依然沒有打網絡遊戲,以前顧平他們老愛問他,‘你為什麽要玩兒投幣的電子遊戲而不玩兒電腦上的網絡遊戲呢?比如傳奇和魔獸世界。’得到的答案隻有‘喜歡’和‘不喜歡’後來他們也就見怪不怪了,任由安冉自己坐在電腦麵前看看新聞和小說什麽的。
“強子你快點行不,我在西部荒野你往暮色森林跑什麽?“顧平在旁邊痛心疾首的指揮著,然後他又對身邊的安冉說:“安冉、安老大、安哥哥,我說你就來陪我們一起玩玩兒吧!街機遊戲都過時了,現在除了你們那幫人,誰還玩兒街機遊戲呀?”
顧平無形中的話擊中了安冉的胸口,讓這個好看的少年突然一頓。
“是啊!顧小胖說得對,街機遊戲的確早過時了,以前自己家到學校一路上就有六七家遊戲廳,現在全都沒影了;以前可以看見許多像自己一樣的大的孩子往遊戲廳跑,現在呢?現在他們是向往這個地方;以前可以在遊戲廳裏隨便找個人打遊戲賭輸贏,贏得不多但天天都有;現在呢?現在隻能等著所謂圈兒內某些惡趣味的老板找到自己給他們當馬,像被控製的拳擊手一樣的去和對方或者對方的馬兒一較高下。他們賭資倒是大、自己所得的酬勞也高,但這種比賽並非天天都有,而且你能保證次次都贏?就算直到現今自己未嚐一敗,那下次呢?下次失敗了怎麽辦?四叔對你好是吧?“安冉拉著網頁想,”你敗一次讓他輸錢試試,你看他還是不是你四叔?無緣無語人家憑什麽對你好?還不是看中你有利用價值而已,所謂的社會哥們兒,義氣兄弟不都是相互利用嗎?“
他喜歡那種公平的,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天賦來贏得比賽的遊戲,就像一足球比賽那樣,運動員們通過不斷的訓練來提高自己,在賽場上酣暢淋漓的與對手對決走向勝利,而不是靠買通裁判和控製比賽贏得獎杯。
街機遊戲原本能為安冉帶來那種讓自己每個指頭都在有節奏的跳動;操控遊戲角色時候的刺激快樂,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與人或者電腦對決的時候腦細胞在呐喊。他偶爾和對手賭個輸贏加個彩頭,小到一兩塊錢大到一二十,而和他對決比賽的對手也大多是學生或者社會小青年。由於他手腳利索反應極快,無論哪種街機遊戲也都能輕鬆的理解——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天賦異稟吧——所以往往贏得比賽賺點小錢。
有了遊戲帶來的快樂和能贏得比賽賺取錢財的本事,少年當然樂意將它變成一種生存技能,天天走街串巷找人對決,特殊情況下為了比賽賺取賭資,逃課也在所不惜。
安冉鮮少嚐到失敗的苦果,他進出於各個大小遊戲廳,一天下來收獲也頗豐,有時候能賺個幾十塊錢,多的時候居然能達到上百元。這樣人家也知道了有一個專門以打遊戲和別人賭博、通過贏得錢財比賽的少年,有的人崇拜他、他們送了他‘風神’的外號,有的人眼饞又會盯著他的荷包不放,於是街頭追逐打架也成了家常便飯,有時候能他保住自己的勝利果實,有時候卻又不得不將果實拱手相讓,但不管麵對怎樣的威脅和毆打少年從沒告饒。
有一天一個叫文四的人找到了他,說可以幫助自己約戰對手,也可以讓他專心比賽讓別人不敢打他的注意,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候通知、參加比賽、然後領取提成。安冉並沒有過多的考慮——一來他看到文四和藹可親,二來隨時時間的推移電子遊戲廳一家家關閉,玩兒遊戲的人也越來越少,而自己能找到的對手也就越來越不容易(開玩笑你既然是常勝將軍名聲在外,傻子才願意和你賭博在你這裏繼續輸錢。)便欣然同意了。接下來他也好像過得比以前輕鬆,不用每天都出入遊戲廳,而且收入也高於以前。
直到他知道文四是幹什麽的;直到他看見文四他們上萬的賭資;直到他看見被自己擊敗的對手還要被一些人打個半死。安冉害怕了,雖然文四讓少年叫他四叔;雖然他言出必行保護了他,每局比賽也分了提成給他,但這是建立在他能贏得比賽、能讓文四贏得鈔票的基礎上,那如果輸了呢?如果輸了比賽會怎樣?四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於是原本能為安冉帶來快樂和滿足感的街機遊戲成為了他賺錢的工具,少年也淪為了別人賭博的馬兒,當贏得比賽變成一種必須要履行的義務和工作的時候,快樂便從心上悄悄溜走了,你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至於火遍全國的網吧,將很多人迷得如癡如醉的《傳奇》和《魔獸世界》這種網絡遊戲安冉也的確不喜歡,一來他覺得不公平,玩兒的時間久你就是老子,能花錢你就是大爺,二來他認為這種遊戲讓人墮落,當你深深陷入那個無底洞般的世界後,你的現實生活將變得一團糟,自己的父親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麽?
如果有一天,有一種既能讓自己充分感受到快樂的遊戲,它對於很多人都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努力就會得到多少回報;你每一次在遊戲裏廝殺,並不會成為在現實中負擔;你每一次的遊戲經曆,並不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玩物喪誌的典範;你這個遊戲玩家也能夠擁有廣大的崇拜者,像體育運動員那樣,他們為你歡呼他們為你歌唱;你會因為這個遊戲而得到自己想得的,甚至實現自己的夢想,你喜歡嗎?你喜歡,你會義無反顧的追逐。
很難想象一個隻有十五歲的初三學生,腦中想的居然是如何賺錢,如何生存。花兒一樣年紀的孩子,難道不該是從懵懵懂懂的孩提時代走來,迎接那鬥誌激昂的青春嗎?難道不應該是情竇初開,偶爾會為了某個喜歡的人而煩惱嗎?難道不應該像此刻正坐在安冉身邊打遊戲的小夥伴這樣,除了因為學習偶爾皺皺眉頭之外,其餘時間都能開心玩樂的少年郎嗎?
他們是他不是,所以安冉變壞了,他的花兒還未綻放就已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