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海螺

  不知道應伯父是如何與天玄城的三族長老院溝通的,但是第二天,我們就啟程返回天玄城。就連羽族人,在蒼離前輩的帶領下沒有任何異議。


  或許是因為舅舅和應伯父應伯母在,也或許是因為墨相思這個身份。我和應不悔偶爾的交流再也沒有人嗤鼻,至少我知道,妖之一族的族人,看我的目光除了審視還有歡喜。他們不是歡喜我這個人,而是歡喜墨相思這個身份,歡喜九尾戰神白若曇的女兒。一個個明著暗著的看我,仿佛總也看不夠似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總有一種毛骨悚然,危險的感覺。可環視身邊人群,除了城主千金那明目張膽的憤恨眼神,看不出有誰對我不懷好意。對上城主千金的眼睛,我知道,我所感知的危險不是來自她。那麽,還有誰,淬毒的視線會讓我脊背發寒?


  看我不停地東張西望,應不悔來到我身邊,“相思,你怎麽了?”


  “我覺得危險,有人想對我做什麽。”我看著應不悔,把心頭的不安說了出來。


  他四處望了望,皺著眉頭對我說,“看不出什麽,你自己當心一點。不要離我太遠。”


  “嗯!”我點點頭,曾經在白骨荒原,有這樣的危險感覺,我會一整天躲在石縫裏。即使餓肚子,我也不會出去。


  可我真高興,應不悔那麽相信我。


  一路上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發生。可我卻不敢放鬆,因為那種危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相信這種感覺,因為它曾無數次救過我的命,遠離危險。


  鳴沙村與我們上次來時一樣,孤寂,荒涼。就是在這裏,我和應不悔有了第一次親吻。


  夏風將軍說會通知暮顏在通天湖等我們。這一次,夕顏和暮顏,總算可以真的見麵。坐在那間土屋中,想起上次妖族人來找我的情景,再想想他們如今對我的態度,我不由得發笑。


  那麽直爽,那麽明白,討厭就是討厭,喜歡就是喜歡。娓娓還特意代表他們來向我道歉。其實你們根本沒有錯,讓我怎麽去原諒?

  我是被凍醒的,夜晚的沙漠溫度極低,被打暈的我沒有流轉妖氣護體,凍得直打寒顫。


  運起妖氣抵禦寒冷,我打量了一下所在的環境,似乎是在一個豎直的底大口小的洞裏。洞口處,看得見點點星光微芒。洞裏的空間不足以讓我召喚七彩凰鳥往上飛,因為太高也跳不上去。我試了試從洞壁往上爬,不管是化形為人還是狐形,都爬不上去,洞口實在太高了。我試著喊了幾聲,回應我的,是沙漠的狂風呼嘯。


  我想不起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明明記得,我是在小土屋裏胡思亂想的。是誰,把我打暈了,又把我丟在這個洞裏?就是那個,讓我一直脊背發寒的人嗎?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這個洞,又是在沙漠的哪裏?

  我抱著膝蓋坐了下去,把頭埋在雙臂之間。夕顏和我一個屋子,早晚會發現我不見了。隻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到這個地方來。要是找不到,我又出不去,我該怎麽辦?

  身為藍階修真者,又有修真者隨身空間,凍死餓死需要的過程太漫長。可是,我出不去,一天天的看著自己走向死亡,我不知道,我的心,能承受多久。


  應不悔,你能找到我嗎?我有些害怕。


  洞口亮起來又暗下去,就是一天。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所在的洞,是一口廢棄的井。井底還稍微寬一點,越到井口越窄。我又大聲的呼救了幾聲,聲音出了洞口被風沙卷走。我隻能在心裏暗暗期盼,既然是口井,那麽也許離鳴沙村不會太遠。也許,他們很快就能找到我。


  把阿木召喚出來陪著我,阿木身體溫熱的觸感讓我心裏的恐懼減緩了一些。要是我死了,阿木,你們該怎麽辦啊?我撫摸著阿木,突然有些想流淚。


  洞口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了五天。我變回狐形,把頭尾蜷縮在一起,開始進入冥想煉氣。管他呢,死不了就還得活下去。反正沒有其他的事可做,就好好的修煉吧。這樣,時間也會過得快一些,不用一遍一遍去想起曾經。曾經越值得懷念,我就越難受,甚至還沒有見過剛有消息的爹娘,難道就要死在這裏,好不容易才有他們的消息呢。要是他們知道我死了,也會難過吧。


  應不悔,也會很難過吧。


  這麽多天了,他們還在明沙村找我嗎。會不會,已經找尋無望的去了通天湖。


  慢慢的,我不再關注井口的明暗,日子對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我難道要留書後人,我熬了多少天,才死去嗎?而且,我冥想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閉上眼在睜開,不知是第幾天了。


  偶爾修煉間隙,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井底明明有黃沙,說明風起的時候,會有黃沙刮進井口來。可從我在這井底開始,井口竟然沒有掉下來一粒沙。這說明了什麽?我望著窄小的井口,不明所以。


  水心出現在井口喊荼靡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己快死了出現幻覺了,因為我覺得很冷很餓頭暈眼花。我隻是奇怪為什麽在我快死的時候會看見水心,我明明是想看見應不悔的。為什麽,會看見水心呢,我又不想她。


  我看見水心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放在嘴邊吹奏。然後,看見井口出現了許多人。


  一根繩子垂了下來,我聽見有人說小心,不要踩到相思。我迷迷糊糊看見應不悔的臉,聽見他喊,相思。怎麽好像快哭了似的聲音。


  “別哭,應不悔,我好想你呀。”說完這句話,我眼前就黑了下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緊緊的抱在懷裏。抬起頭,看見應不悔憔悴的臉。


  “相思,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抱著我的感覺,就像再也不放手的樣子。


  “應不悔,你是真的嗎?還是我快死了,在做夢?”我不敢大聲說話,怕驚醒這一場夢境。


  我看見應不悔的眼眶有些泛紅,“相思,我找到你了。對不起,我用了太久的時間。”


  “那你是真的?我餓了,應不悔。”隨身空間本就沒裝多少吃食,我都把給阿木它們準備的食物吃光了。修行不夠,做不到不吃不喝誒。


  應不悔抱著我坐到桌前,桌上,有一碗散發著熱氣的粥。


  “娘做的,她說你這會吃點粥比較好。”應不悔拿起勺子要喂我吃。我稍微掙紮了一下,還是就著他的手吃了起來。粥太香了,而我太餓了。


  吃飽喝足了,我恢複了三分力氣,看著應不悔,“你怎麽找到我的,你這個樣子,好憔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被關在井裏了呢。”


  “水心找到你的,我們在這裏找了你快五個月了。相思,是誰把你丟進那口廢井的?”應不悔仍是緊緊的抱著我,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夕顏出去召喚百草愈幫大家恢複精力。我一個人在屋子裏,後來就不記得了。等我醒過來就在井裏了。”我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對應不悔說到。


  “對不起,都怪我,相思。你明明說了你感覺到了危險,我還是沒有看好你。”應不悔輕輕的在我頭上吻了一下。


  我有些害羞,又覺得甜蜜,安慰他說,“我被丟進井裏都不知道是誰丟的,這個人太會隱藏了,不關你的事。”


  “對了,水心怎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找到我的?”近五個月,我到底被丟在什麽地方的井裏的,這麽難找。


  說起這個,應不悔的麵色沉了下去,“害你的人,不敢直接殺死你。因為無論哪一種術法或是技能,都會留下痕跡。那口井,就在鳴沙村的後麵,我們也曾往那邊去找過,都沒有發現你。”


  “那麽近,你們沒有聽見我呼救的聲音嗎?”剛開始那幾天,我還常常抱著希望大聲呼救。


  “之所以沒有找到你,是因為那個井口,被人放了東西。水心能找到你,是因為那個東西,來自無妄海。”


  “是什麽東西?”我有些好奇,想起從來刮不進黃沙的井口。


  “蜃海螺。我們看不見那口井,我們隻能看見蜃海螺製造出來的一片黃沙幻象。”應不悔抱著我,把臉埋在我柔軟的皮毛裏。我這才發現,這段日子,我身上被火燎過的皮毛已經潔白如初。


  我轉頭蹭蹭應不悔的臉,“蜃海螺是什麽東西?”


  “蜃海螺是無妄海裏的一種神奇的生物,向它注入一定的靈氣,它就能在它的周圍形成一片蜃景。而且它所形成蜃景,會天衣無縫的融入周圍的環境。”說到這裏,他驀地收緊了手臂,“如果不是暮顏帶著水心趕到這裏,相思……”


  如果不是暮顏帶著水心趕到這裏,而恰巧汐族人水心發現了蜃海螺,也許不久,我就會又冷又餓的死在那口廢井裏。直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蜃海螺的蜃景消失,才會被人發現已經幹枯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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