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水的家
“父親愛過，也失去過，所以才能看著我這樣折騰。”鳳寧看著我笑，“趁年輕，折騰過，爭取過，瘋狂過，就算最後什麽也得不到，起碼還有回憶，不至於追悔莫及。我父親說的。”
我心裏讚歎，好一個睿智的父親。許多修真者都參不透的，他想得透透的。也因此，才會有鳳寧這樣的女兒吧。為了一個人，一見鍾情。為了一見鍾情，去幫他尋找愛人。為了幫他尋找愛人，風餐露宿，千山萬水的跋涉。如鳳寧這樣嬌養長大的花兒，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做到這樣。
到了水鎮，我心裏惦記著要去看看回水的家，就打著主意在鳳寧這裏要點東西。送禮嘛，當然要送別人所需。修真者眼中的寶物，在普通凡人看來，不當吃也不當喝。清水我隨身空間裏倒是有不少，經曆過沙漠海，我隨時都準備了不少清水。可是新鮮的蔬菜吃食，卻是沒有的。鳳寧倒是爽快的，我這麽一說，就給我裝了一大包。
我謝過鳳寧，把東西收進隨身空間。回水說的，鎮口的三間茅草屋。可我站在街道上左右看看，該是哪一邊的鎮口呢。我想找個人問問，可看著根本就沒什麽人的街道，還有不知道掌櫃小二跑哪裏去了的客棧大堂。算了，反正鎮子兩頭距離也不遠，我自己慢慢找吧。來時坐著馬車沒有留意外麵的景致，不然就可以知道來時那一條路有沒有三間茅草屋了。
我沒有化形為人，一來好歹算是答應過應不悔，二來天玄大陸的普通凡人都知道有妖精，不怕嚇到人。一路走著，卻驚訝的發現，路邊的鋪子房子都開著門，裏邊卻都沒有人。大中午的，也不知道鎮子上的人都去哪裏了。
奇怪，我在心裏嘀咕著，腳下沒停一直往鎮口走。不一會，就走到了鎮口，破舊的鎮子牌坊外麵，是一片空曠的野地。滿是塵土的枯樹敗草，不見一絲綠意，也沒有三間茅草屋。
哎，走錯方向了。我皺皺鼻子，轉身向鎮子的另一邊走去。這時，我看見不少鎮民麵露喜色的擔著提著抬著盛水的容器，從另一邊走過來。原來是去買水了，難怪都沒人。這個鎮子，除了水，怕也沒有什麽值得偷的了。
走出另一頭鎮口的牌坊，又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見一個破落的籬笆小院子。周圍一圈的籬笆看起來新整修過，整齊幹淨的樹立著。隻是裏邊那三件茅草屋，顯示著陳舊和破敗。一顆枯掉的大樹，就枝愣愣的立在院子裏。
我心裏一喜，這一定就是回水的家了。一棵枯掉的大槐樹，還有三件茅草屋。我上前，站在籬笆門外邊，大聲的喊，“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回水沒有見過我狐形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聽得出我的聲音。
等了半晌，茅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走出來。看來應該是回水的母親，回水看見母親還活著的時候，應該很高興。
“婆婆，這裏是回水的家嗎？回水在家嗎？”我忘了狐形的自己還沒有籬笆門高，我能從縫隙看見回水的母親，人老眼花的她卻看不見我。老婆婆疑惑的朝著門口張望幾眼，嘟噥了一句，“是聽錯了，沒有人。”就準備轉身往回走。急得我趕緊用爪子抓撓了幾下那籬笆柴門，這才引得她往這邊走過來。
若不是想著不能莽撞，我早就自己跳進去了好吧。這矮矮的一圈籬笆牆，怎麽可能擋得住我嘛。
籬笆門打開了，老婆婆總算看見我了。看見籬笆門外是一隻狐狸，她有些驚訝，但還是遲疑著說，“今天的水已經分完了，你明天早些來吧。”
我心裏奇怪分什麽水，但還是好聲好氣的問到，“婆婆，這裏是回水家嗎，我想找回水。”
老婆婆的眼裏出現了一絲警惕，“你找回水幹什麽？”
“我是他的朋友，從天玄城來，路過水鎮，來看看他。”若不是狐狸臉蛋看不出表情，我一定是一臉笑意。
“是回水的朋友？”老婆婆疑惑的打量著我，遲疑的把我讓進了院子裏。
“回水不在家嗎？”我一邊問一邊打量著。應該不在吧，不然怎麽可能讓顫顫巍巍的老母親來開門。
“回水去了落雲山，他答應給那邊的村子打井，他們才肯讓他拉水回來分給鎮子裏的人。”老婆婆一邊關門一邊回答我。老人家眼睛不太好，耳朵倒還是好使的。
“打井？”我記得十一年前路過這裏的時候，劍一說鎮子裏的人都是去落雲山腳下一個村子裏買水。難道，現在那口沒有幹涸的井也幹涸了？
“是呀。”老婆婆把我往茅草屋裏領，一邊告訴我，“水鎮種不出莊稼，又做不了什麽營生，年年月月的買水，都快買不起嘍。”
“無處可逃的人，都在等著天收。好在前一陣子，回水回來了。他去那個村子拉了水回來分給大家，才又有了一點活路。”茅草屋裏，隻有陳舊破爛的幾件家具，連桌子板凳，也是缺了腿新接上的。
“回水買水分給鎮子上的人？”我好奇的問。
“他哪有那麽多錢買水，”老婆婆搖搖頭，“他是去那個村子跟那裏的人商量。既然那裏有水井一直出水，說不定就還能打出別的井。他替雲下村再打一口井，雲下村每天給鎮上六車水。”
“原來如此，”我本以為，回水這一次回來，隻是想辦法帶家裏人離開這裏。沒想到……
“雲下村該怎麽走啊？”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幫得上回水的忙，但我還是想去看一看。
老婆婆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你去那裏也要不著水的，還沒進村，就有人攔著了。為了那口井，雲下村的人可都防備著呢。”
看起來，老婆婆還是認為我就是想要水的路人。我有些感歎，缺水的日子把人都變得不友善了。我進了回水家半天，老婆婆也沒舍得給我一杯水呢。雖然我並不渴，可我們看來司空見慣的待客方式，在這裏卻因為缺水而做不到。
“我不要水，我隻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回水的什麽忙。回水晚上會回來吧？這些，留給你們吃的。”我從隨身空間裏拿出鳳寧給我的新鮮蔬菜和食材，看見老婆婆瞬間瞪大的眼睛。
“這是……新鮮的蔬菜？”她一隻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撫摸水靈靈，嫩綠色的蔬菜。昏黃的老眼裏，竟然閃爍著點點淚光。
我心裏頗為不是滋味，雖然鳳寧帶著的東西，都是上好的。可是，我拿的也不過就是一般常見的菜蔬。在不缺水的地方，就是普通凡人自己莊稼地的菜蔬。在這裏，竟能讓一個白發老嫗這般激動。
“我活了七十多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鮮嫩水靈的蔬菜。這綠色，多好看呀。”我眼眶有些發熱發酸，回水這個笨蛋，竟然沒有帶一些東西回來嗎？出生在水鎮的他，難道忘記了，水鎮方圓三百裏，種不出像樣的作物。
老婆婆把我帶來的東西分成兩份，一份遞給我。看著我疑惑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出門往左一直走，就是雲下村。我女兒回青就嫁在那裏的。你把這些帶給她行嗎？”
老婆婆抹抹眼睛，“這些年，全靠回青偷摸帶水給我，不然我這老婆子，也早就被天收走了。回青打小沒見過這麽好的蔬菜，帶給她，也讓她嚐嚐。”
“好。”我不敢多說話，怕一開口自己忍不住心酸會流淚。這個地方，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讓這些人，受這樣的苦。多年以前那一個清澈的念湖，到底去了哪裏？
老婆婆熱情的把我送出籬笆柴門，總算相信我不是來討水的路人。我沿著黃土小路往落雲山走去。老婆婆說，直直的一條路到落雲山的山腳，路的盡頭就是雲下村。她的女兒回青，為了有口水喝，尋條活路，嫁給了雲下村裏一個獵戶。
我曾經時常埋怨自己生活中的不幸，覺得自己比別人可憐和悲涼。可看到水鎮的模樣，聽到為了有水喝，為了活下去而嫁人，我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資格埋怨什麽。
那麽艱難辛苦還拚命努力的活下去的普通凡人，他們都沒有埋怨。如我這樣的，就更該好好的活下去。
落雲山高聳入雲，截落雲於山腰，得名落雲山。順著那條黃土飛揚的小路一直走著，周圍是光禿禿的田野。若是有水的話，這裏也該是平原沃土。可就連落雲山山腰的那些雲，都沒有一朵變成雨落下來。
回水在雲下村打井，也不過是治標的辦法。真想讓水鎮恢複數百年前的模樣，隻有找到讓念湖消失的原因才行。
從天而降掉進念湖的紅光，也許，在商隊停留的日子裏，我可以去幹涸掉的念湖看看。我這樣想著，看見了不遠處山腳下坐落的村子。
嫋嫋幾縷輕薄的炊煙，飄在村子的上空，多美的一副鄉村田園美景。可惜，田園裏少了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