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我從應不悔的身後走出來,走到阿銘的麵前,盯著他的眼睛,殘酷的說到,“苒苒是流光族,而我,是妖族,你何必自欺欺人的自說自話。”


  麵前的男子眼裏的光彩瞬間黯淡了下去,卻不死心的追問,“那你怎麽知道,我是阿銘?”


  我湊到他的麵前,看著他帶著祈求和希望的眼睛,很是惡毒的說,“因為,千年之前,我就見過你了。我看見你欺騙了她,害死了她。”


  阿銘後退了幾步,不置信的看著我,我唇角揚起一抹冷笑,“我隻是好奇,你竟然還活著。一介凡人,全蒙當年那個被你欺騙的人手下留情你才沒有橫死當場。她都不在了,你卻還活著,為什麽?我真是很好奇。”


  阿銘愕然的呆在當場,不在言語。識海裏,不知該是阿火還是苒苒在對我說,“別,別這樣……”


  “你心疼?你還在心疼這個男人?或者是千百年的時間太久,已經讓你開始遺忘他對你的欺騙,隻記得曾經陽光燦爛的那個少年了嗎?”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在識海裏對著苒苒喊到。“當初你說你殺了他,根本就沒有不是嗎?”


  “我當時……以為他已經死了,我沒有騙你。”苒苒躊躇的說到。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不是殺了他,他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你當初那麽不顧一切的去天玄城,說的是要找尋那個罪魁禍首的神,其實你就是想去找死不是嗎?”為了一個欺騙自己的男人,值得嗎?我恨恨的問到。


  “感情的事要怎麽去算才知道值得不值得呢?”苒苒的聲音裏帶上了說不清的苦澀,“當初你騙應不悔喝忘情的時候,可算計過值得與否?”


  “你……”我被苒苒一句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的阿銘,和我家應不悔有可比之處嗎?”


  “怎麽不能比呢,雖然身份不同品性有異,可在你我的心裏,都是心上之人不是嗎?”


  “行,我說不過你,既然你那麽舍不得他,你去告訴他你就是苒苒。”從一開始,站在我身邊的阿火,目光就不曾從阿銘的身上移開。隻是阿銘的眼光始終沒有在它的身上停留。即使活了千百年,阿銘也絕不可能想到,他等的那個人,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她了。


  苒苒沒有再說話,隻有一聲長長的歎息在我的心間回蕩。阿銘有些木然的轉身往回走,背影蕭索淒涼。一句“活該”就那麽硬生生的哽在了我的喉頭。


  我看看身邊的應不悔,是他帶我們來這裏的,為什麽?應不悔為什麽會知道阿銘在這裏,又為什麽要帶我們來這裏?或者不是帶我們來這裏,隻是,帶苒苒來這裏。


  應不悔朝前幾步,追到阿銘的身邊,不知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麽。那個佝僂的背影轉了過來,看著我,“進來吧。”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應不悔,用眼神詢問他究竟怎麽回事。應不悔沒有說話,隻是向我招招手。待我走到他的身邊,他才在我的耳邊低低的說,“我始終不放心她,可你卻又不肯輕易放了她離開。我想著,你終究也需要一個片刻不離的夥伴。既然如此,就來見一見這個人,問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既解開你的疑惑,也試試能否解開她的心結。”


  “你對他說了什麽?”我也附在他耳邊輕聲地問。


  “我告訴他,我們是受了苒苒之托,追查這件事。”應不悔一本正經的說到。認真的口氣,讓我都差點以為他說的是真的。


  我點點頭,和應不悔一起跟在阿銘的身後。走了一段路,才發現阿火在門口躊躇不前,沒有進來。


  “阿火,”我在心裏喊了她一聲,“你不想聽聽他怎麽說當年嗎?”


  “……”


  “有什麽好聽的,說來說去,不過是欺騙罷了。”阿火的聲音淒然。


  我心生不忍,“要不,你就回禦獸令牌裏,和我一起隨便聽聽?若是是在不想聽,也就算了。”


  阿火遲疑了一下,回到了禦獸令牌裏。我這才跟著應不悔追著阿銘而去。


  “你們,什麽時候見過她,在哪裏見到的,她還好嗎?”簡陋的正屋裏,隻有一桌一凳,阿銘獨自坐下,沉默了半天,才抬頭看著我們問到。


  我沒有說話,我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譏諷他。既然應不悔和他說的我們是受了苒苒的委托,就讓他繼續編下去好了。


  “很多年前,在祖龍城外。當時她受了很重的傷還被人追殺。或許是因為逃脫無望,所以才委托了我們。”我看著應不悔,我竟從不知道,他還有這天賦。謊話順口就來,還說的跟真的一樣。看我瞪著他,他還衝我眨了一下眼睛。


  “她身無長物,還被人追殺,你們怎麽會接下她的委托?”想不到,這樣的情景下,阿銘還能想到那麽細致的問題。我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應不悔會怎麽回答。


  倒是應不悔,氣定神閑的對阿銘說到,“身無長物?流光族人本身就身懷奇寶不是嗎?”


  阿銘的身子在聽見流光族人幾個字時,明顯的顫抖了幾下。我忍不住開口說到,“就是啊,你不也是為了這個才欺騙她嗎?”


  對一個家毀族滅的人來說,要付出真心和感情需要多勇敢?這樣的勇敢卻換來欺騙,所以這看似可憐可悲的悔恨又有什麽用?時間永不回頭,再多的後悔也隻是來不及。那個流光族的苒苒再也不可能回來聽他一句對不起,所以那個天火鳳凰的阿火,又要怎麽說一句沒關係。


  “是啊,騙了她,我騙了她,還騙了我自己。我以為,我隻是想要她的血,我不可能也不會愛上她。”他低聲的說,眼睛看著虛空某一處,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還淒然的笑了一下。


  除開苒苒流光族人的特殊身份,這不過是一個老套的故事。祖龍城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城區,分別有四位鐵匠。阿銘就來自祖龍城西的鐵匠家。


  一個鐵匠家的兒子,卻並不想繼承鐵匠的手藝,而是一門心思的,想成為一個修真者。城西的櫻花樹下,那些鮮衣怒馬的修真者,那些流光飛舞的飛行器,才是阿銘一心所想,一生所求。


  所以,當那個神找到他,要他用最後一個流光族人的鮮血,為他打造一個神兵利器時,阿銘隻一聽神的條件就答應了。那個神說,隻要阿銘能為他打造出一把帶著流光族人鮮血的武器,他就送給阿銘一顆朱果。


  朱果啊,對於高階的修真者來說,並不是有多大用處的東西。可對於阿銘這樣天賦不顯的凡人來說,卻是能將他帶進修真大門的鑰匙。


  那個時候,阿銘並不知道,流光族幾近族滅,他所要找的那個人,是唯一僅存的流光族人。他更不知道,那個人,是一個仙道修真者。


  他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欺騙了父母與他一起來到砥石寨,找到那個衣衫襤褸的流光族女子。那個瘦弱的女子,就算放幹她全身的鮮血,也打造不出多少的武器。可若是,她一直為他所有,豢養起來呢?是不是,她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為他提供珍貴的血液,而他就能以此換取源源不斷的朱果?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接近,一點一點的打消她的防備。再演出那樣的一場戲讓她看見。多容易啊,她就這樣上當了,心甘情願的一次次放血,為他換回一個個的朱果。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逐漸心生憐惜,心疼她日漸蒼白的臉頰,搖搖欲墜的身影。可一想到普通凡人和修真者截然不同的命運,他又叫自己狠下心來。更可悲的是,他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她。那個她眼裏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人,背後其實是舉著尖刀的惡魔。


  可她終究知道了!知道了他的欺騙,知道了他的目的。她那麽傷心欲絕的看著他,悲痛的樣子讓他千年難忘。她的術法穿過他的身體,卻仍是避開了要害。她一路絕塵而去,身後還跟著那個神安排而來監視滅口的追殺者。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那個單純得孩子一樣被他欺騙的女子,竟是一個仙道修真者。


  他最後一眼看見的,是她散落在風裏的眼淚和遠去的背影。


  我的心抽痛得厲害,我知道,苒苒在聽,聽千年之前的那個人千年之後的訴說。她的傷讓與她可以心意想通的我一起感受到了痛。


  “她下不去狠手殺你,你就厚顏無恥的活到現在?用她的鮮血換回來的朱果,為什麽沒能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修真者?”我譏誚的嘲諷到,明顯的可以感知到阿銘並無修真者的氣息。可他偏偏那麽長壽的活了千年之久,在真正的苒苒死了千年之後。


  “我隻想再見她一麵。他們都說她沒有死,她逃了。所以,我在這裏等了千年,等她回來,殺死我……”阿銘的眼裏有祈求,有希望,“你們接受了她的委托還來到了這裏,你們,知道她在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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