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的心聲
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那個天神的身份,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就說不出那麽決絕的話來。可惜,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在他的心上,插了一把怎樣傷人的刀。我也不知道,他的決絕,是不是從那一刻開始。
即將載著我們出海的,是一艘豪華得如同水中樓閣的大船,竟然也是血月商會的船隻。那個有魄力把自己從修真者變成普通凡人的男人,果然有著別樣的手段。我看著名為血月的商船,想起鳳寧那一輛屋子似的馬車。鳳寧,織金鎮一別,不知如今可還安好,可還,癡心不改?
瘦削的普通人族,帶著耀眼的天火鳳凰走上商船,我莫名的看得有些眼熱。
苒苒啊,活了千年,還是個傻孩子。
“怎麽了?”不知何時,站在我身邊的應不悔輕輕的問到。
“看著他們的樣子,心裏難受。”我轉身把頭埋在應不悔胸前,拚命壓抑自己想哭的衝動。還有什麽,比這樣更殘酷嗎?那麽相愛,卻偏偏為時已晚。苒苒的寸步不離,也是因為知道他們分別的日子早晚會來不是嗎?應不悔沒有告訴我,可我隱約能猜到,這一趟帶著阿銘的目的是什麽。隻為了,他身體裏,那一滴讓他多活了千年的神之血吧?
如果我都猜得到,那麽阿銘和苒苒,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痛恨他們這樣的無私,就像我始終不懂,水心為什麽要有來無回的走一遭一樣。我不會的,我愛自己勝過所有,我永遠不會的。我在心裏狠狠地對自己說。
應不悔沒有說話,隻在我咬牙切齒的發誓要自私一點的時候,緊緊的抱著我。
商船離港的時候,我和應不悔站在最上層的甲板上,看著漸行漸遠的尋夢港。
“就這樣離開,真的可以嗎?”天玄城的守城之將,神王令主,就這樣隨我離開了這片大陸。
“我說過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答應過師傅師母,一定好好的照顧你。直到……”
“直到什麽?”
“直到我再也照顧不了。”應不悔低低的說,“或是,你再也不想接受我的照顧。”
“那你可真別想多了,我這輩子,就是賴上你了。你好好的照顧我吧。”我故意放肆的笑說到,把心底隱隱的不安壓到塵埃裏。好似這樣就能把那莫名的不安忘記。
“他們都說我娘親是禍水,迷惑了我爹。你說你這一走,我是不是也成了他們口中的禍水啊?”這一走,難言歸期。十年二十年再回來,這片大陸可還是我離去時的模樣?那些認識不認識的人可都還在?
“那又如何?”他絲毫不以為意的說到。“你不用把任何人的任何話放在心上。你隻要知道,不管為你做什麽,我應不悔,都心甘情願。若你是禍水,那我甘願為你所惑。”說著,他輕吻了一下我的發心。
我轉身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這個男人,冷傲得從不肯說些柔情蜜意的情話。卻不知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說些這麽讓人心動的話。難道果然是環境對人的心情會有所影響嗎?這樣會對我說著甜蜜情話的應不悔,我也好喜歡。
無妄海無邊無際,船行海上,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塵。我們並不知道驚濤城到底在哪裏,也不知道去往驚濤城的確切方位。我們隻知道,驚濤城在尋夢港一直往南的海裏。周圍不僅有無妄海萬年不變的驚濤巨浪,還有汐族人布下的各種陣法。
“聽說當年墨族長來去驚濤城花了二十一年的時間,靈族暮顏也花了二十六年。這麽說來,即使我們能找到驚濤城,起碼也需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是嗎?”心底,突然響起苒苒的聲音。不容易呀,我的召喚寵,都快跟著那個普通凡人跑了,還記得回來。
“是呀,而且聽說回程時日所需並不長。都是花在尋找驚濤城的路途上了。”雖然我有些奇怪苒苒一來就問我這個問題,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她。
“這麽說來,我和他能在一起的日子也還不少呢。”苒苒的聲音裏帶著矛盾的喜悅和低落。我驀地想起,阿銘身體裏那一滴神之血。
“苒苒……”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直得歎息著她的名字。
“沒事,能再看見他,知道他這些年的愛和悔,甚至還能有這麽些相處的日子,已經是恩賜了。”苒苒反而安慰起我來。
“神之血到底有什麽用?為什麽這一次非要讓阿銘跟著我們一起去。你也知道的嗎?”雖然我問過應不悔,可他卻並沒有告訴我。苒苒,是知道的吧?
“我也不知道。隻是,應將軍說了,有可能會需要。我猜,可能跟你要尋找的靈性水晶有關。”
隻是有可能會需要嗎?跟靈性水晶又有什麽關係?應不悔為什麽會知道跟靈性水晶有關的線索卻沒有告訴我?我越來越覺得,這一趟驚濤之行,似乎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娘親那顆鮮紅的心,還在水晶盒子裏緩慢的跳動著,不管這一趟驚濤之行會有什麽事發生,我都非去不可!
“如果,我是說如果,神之血一旦被從阿銘的身體裏分離出來,阿銘會怎麽樣?”我帶著一絲絲的希冀問到。就算我早就知道會怎樣,可既然苒苒和阿銘都能那麽平靜的接受,是不是並不是那個我所想的最壞的結果?
“……”苒苒沉默了半晌,才平靜的說:“阿銘身為一介普通凡人,就因著這一滴神之血苟活千年。若是神之血被分離出來,他,也就灰飛煙滅了吧。”
灰飛煙滅!
就算我一開始就猜到了分離出神之血後,阿銘可能不久人世。可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苒苒與我心意相通,自然知道我的震驚,“神之血讓他多活了千年,可他畢竟從來沒有修行。他的凡人身體,已經撐了千年之久。離了神之血,自然就如同所有的普通凡人一樣。而他,早在千年之前就該歸於塵土了。”
“苒苒……”為了靈性水晶,就要犧牲掉阿銘的性命,對我來說,實是難以接受。而他們,竟然都知道,竟然都接受?
“其實對阿銘來說,活著並不見得好,離開也並不見得殘酷。雖然他不說,但我也知道,神之血在一個凡人身體裏會造成怎樣的痛楚。他帶著這樣的痛楚愧疚的活了千年之久,是他對自己的懲罰。他心裏,或許也早就知道我已經死了。能得如今相見相伴,我與他,都已無憾。能在離去之前,為你做一點事,是他對你的感激。”
“相思,我也想說的,謝謝你。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和他今生再無相見的可能。這一路的相伴,我感激不盡。”
“不……不不,苒苒……”其實除了想要你成為我的戰鬥寵以外,別的我什麽都沒有做。沒有讓你們重逢,也沒有為你去尋找。做了這一切的,都是應不悔。
雖然我沒有說出口,但是和我心意相通的苒苒,自然知道我未竟之言。再次開口對我說到,“我知道,做這些的不是你。可是若不是因為你,應將軍恐怕也不會過問這些事。隻因與你相關,才值得他事無巨細。”
“他說了,他做這些,不是要我的感激。他要的,是至此之後,我對你的忠誠無二。”苒苒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的羨慕。
是嗎?我楞在原地。因我不肯依他之言離棄並不忠誠的苒苒,所以他才做了這麽多。就為了,讓這個會與我一同戰鬥,一同麵對危險的天火鳳凰成為我忠誠的夥伴。
“好好珍惜,相思。”苒苒說完這話,又是徑直轉身飛去找阿銘了。把我這個發呆的主人丟在了原地。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因為應不悔的自作主張而生氣。責怪他不經過我,也不經過苒苒的同意,就私自帶我們到砥石寨,把我們帶到阿銘的麵前。可我卻沒有細細去想,為什麽他要這麽做?為什麽,還能為什麽呢?他做了那麽多,不是一直都在為我嗎?我怎麽還能,懷疑他,責怪他?
“相思,怎麽站在這裏發呆?”應不悔不知何時站到我麵前,摸著我有些涼的手,輕蹙著眉頭。
我一邊搖頭示意沒事,一邊抱著他的腰靠進了他懷裏。這就是我的依靠啊,在這個紛亂的世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默默的為我做著許多。
“怎麽了,是不適應在海上嗎?”他有些擔心的問。畢竟,不會水的我,曾經被人丟進百尺深潭和弱水。對水,多少有些畏懼。
“是呀。”我借機轉移話題,他不想讓我知道,我就假裝不知道。隻在我心裏,記著他的好。“可是我們還要在海上找很久呢,是吧?”
“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已經給師傅的千裏傳音留話了。若是不出意外,師傅會請汐族人來給我們帶路。”
我從他懷裏直起身子,瞪大眼睛,若是汐族人來帶路,阿銘還剩下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