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夢

  苒苒回到鐵匠鋪的時候，分明看見驚慌著急的阿銘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若不是知道他著急的原因，說不定苒苒就會再一次被他的焦急而感動。阿銘身後的婦人，微不可見的搖搖頭歎了口氣，苒苒看著她，聽著阿銘那些虛情假意的話，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做了母親的女人，心總是要柔軟一些。


  “你為什麽不離開，還要回去？”都已經知道那個阿銘是個騙子了，為什麽還要回去，為什麽不離開？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忘了阿火並沒有說，它就是苒苒。


  阿火沒有回答我的話，隻是看了我一眼，眼神飽含深意。而後才繼續它的講述。


  苒苒沒有走，不是因為留戀。除了她知道自己走不了走不遠之外，苒苒還是一個愛恨都分明的流光女子。她愛阿銘的時候，心甘情願的獻出鮮血救他幫他。可當她知道自己被騙了的時候，恨意在心中蔓延。


  她毫不隱瞞的問阿銘，遠在天玄城的他是怎麽知道砥石寨的她是流光族人的。阿銘的震驚可想而知，卻在震驚之後露出了猙獰的麵容。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了。我是來自天玄城，我來這個破地方，就是為了你啊。”他笑得無恥又得意，甚至沒有問苒苒是怎麽知道受騙了的，苒苒的心卻一涼再涼。他的態度，其實說明了他早已經以為她會懷疑。可她，卻從未懷疑過。若不是聽到婦人的話，也許，她被放完了血，都還沉浸在自以為的愛情裏。


  苒苒笑了起來，笑得放肆，笑得悲涼，她以為流不出眼淚的眼睛，卻在這個時候肆意的淚流滿麵。苒苒啊，到底是什麽蒙了你的心遮了你的眼，讓你看不清啊。你的族人受了那麽多的欺騙，你竟然還是學不會教訓。你竟然，還會去相信。


  阿銘一開始有些怔住了，隨後有些慌亂的看著她，“你不能殺我，你是修真者，你若是殺了我，你也會死的。”


  苒苒看著眼前這個恐慌膽怯的鐵匠兒子，閉上眼睛搖頭。若是生不如死，那麽死又何懼。那個苟延殘喘著也想要活下去的苒苒，已經被砥石寨不該出現的陽光，殺死了。


  苒苒的手上，在流光族滅族之後第一次，繚繞著瑩白的仙氣。流光族人的極光之力，殺死一個凡人，是多麽簡單不過的事。就算她是流光族最後一個族人，可依然不是，一個普通凡人就可以欺辱的。


  阿銘此時真的是驚恐欲絕，兩股戰戰，想必是因為，他從苒苒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殺意。那雙充滿憂鬱，充滿悲苦的眼睛，看他總是羞怯和情意滿滿的。可現在，卻是真的想殺了他。


  “苒苒，苒苒，不要殺我，不是我想騙你的。是天玄城城裏的一位神，告訴我還有一個流光族人在砥石寨，是他讓我來的。苒苒，你別殺我。”這一次，換成他涕淚橫流，不停的求饒。苒苒回想起來，覺得那一次在鐵匠鋪前看見他落淚的情景，恍然如夢。原來一開始，她就是他的獵物，從那一個，記憶力香味撲鼻，熱氣騰騰的饅頭開始。不，更早，早在她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


  “那個神，是誰？”天玄城裏，一百零八位天神，三千位真神，還有十萬上神。就算苒苒明知無法弑神，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神，要這樣的對她，對流光族。


  “我不知道，”阿銘搖頭，看見苒苒不信的眼神，他再次搖頭強調，“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神啊，我隻是一個普通凡人。他說能讓我家名揚天下，家財萬貫，隻要找到你，讓你心甘情願的放血打造武器。他還說，隻要斧子。”


  “我一開始不相信的，我怎麽能讓別人心甘情願的放血，又怎麽能千裏迢迢的從天玄城到砥石寨來。”


  “後來，他給了我一大筆錢，還告訴我，隻要為他打造一百把有流光血液的斧子，他就在天玄城給我開一家最大的鐵匠鋪子。”


  “苒苒，你知道的，我隻是個普通凡人，我沒有辦法和神對抗。短短幾十年，我隻想搏一搏，我不想就這麽平平淡淡的來，又平平淡淡的死。苒苒……”他的聲音充滿了祈求和希望。


  帶著白色仙氣的極光，從阿銘的脖子上劃過，他驚恐的瞪大眼，最終倒地。苒苒看著他死不瞑目充滿不甘不信的表情，輕輕的低語，“你的不平淡，為什麽要犧牲我來成全。我隻想，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而已。”


  砥石寨外，其實早已有很多修真者，他們在替某一位神，等著鐵匠鋪的斧子。苒苒禦起月光朝著天玄城而去的時候，雲夢嶺裏升起無數的飛行器，跟在她的身後。


  最終，苒苒沒有找到那一位神，甚至也沒有能夠到達天玄城。踏箭峰上，她被圍攻的修真者活活的剜了心，身體被丟進了踏箭峰下的無底深淵。


  “我為什麽會知道仙魔之心，”阿火看著我，“我和你娘親一樣，是被活著剜出心的仙魔道修真者啊。”阿火的聲音淡然，可她的眼神，卻有無盡的絕望。“你娘親之所以會意識不清，不僅僅是因為靈犀之心所起的魔氣。更重要的是，她的神魂有一大半是在那顆還沒死去的心上。她的身體還在，若是她的心能找回來。那麽她就不必再在什麽死地淨化。而靈犀之心一旦離開妖精之體，應該也就不會再散發魔氣了。”


  當我把阿火的話，完完整整的轉述給舅舅和應不悔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足以用精彩二字來形容。隻是……我看著阿火，苒苒是怎麽變成阿火的？是轉世輪回，還是……借屍還魂？


  阿火似乎是忍不住的，給了我一個白眼。他們剜了她的心，才知道犯了大錯。那個神秘的神讓他們把她的心帶到焚心之地，扔到地底熔岩縫隙裏。


  “蠢貨，仙魔之心是不能活著離體的，若是在身體裏一並死去也就算了。活著剜出來，就會帶著她的神魂。除非天火鳳凰的天之火焰，否則隻有焚心之地的地心岩漿能毀掉。”


  那個神，就是這樣說的。


  焚心之地的地底岩漿縫隙裏，一隻熾火鳳凰和一隻赤色飛龍爭鬥得死去活來。從天而降的上仙之心，帶著純淨的光之力，被熾火鳳凰當做補品吃了下去。等到苒苒的神魂再次有了意識，能掌控身體，她才知道，她已經，變成了一隻，熾火鳳凰。


  一千三百多年，隻是從苒苒再次有意識之後來計算的。而苒苒所在的那個時代，是天玄1612年。距離神棄之時，還有近千年。


  也許就是因為那隻吞了苒苒心的鳳凰，已經活到了壽元的盡頭。所以，苒苒的意識才會蘇醒過來。仙魔之心，就算被吞吃，也不能泯滅掉神識。


  “那隻，那隻赤色飛龍？”我想起初到飛來鎮那一晚，那一隻莫名出現在飛來鎮噴火的赤色飛龍。


  阿火搖頭，“它沒有奇遇，活不了這麽久的。不過，這隻赤色飛龍身上的氣息和那一隻相近，就算不是同一隻，也必然是它的後代。”


  我想想也是，就算是熾火鳳凰，若不是有苒苒的上仙之心，也不過才千年壽元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今晚我們就去骷髏山，把你娘親的心奪回來。”舅舅一手握拳，重重的捶在另一隻手的手掌上。


  應不悔也是讚同的點頭，“奪回師母的心，我和相思就即刻啟程出發，前往無妄海驚濤城。”


  “嗯！”我看著他點頭，娘親，找回你的心，我們一家人就可以真正的團聚。我會抱著你，賴著你，告訴你這麽多年我的想念埋怨。所有所有，統統都告訴你，讓你那麽心疼我，那麽愛我。


  “既然我們都知道了這件事，那麽不管他們有多少人又是什麽修為，都是毫無勝算的。隻是，我擔心他們看見相思不是一個人去的，不肯出現。或者，根本就不把若曇的心拿出來。”舅舅皺起眉頭，開始思索晚上的行動。


  “我們不用去多少人，我自己去，應不悔在我身後遠遠的跟著。”我看著應不悔，有些慶幸我們曾經吃過的苦，那些苦，會成就我們今日的甜，“舅舅就不要去了，你在這裏，他們才會相信，我沒有泄露消息。否則以舅舅對娘親的疼愛，怎麽可能不去骷髏山。”


  舅舅看著我，擔憂疑惑的問，“就你和不悔兩個人，若他們人多，你們如何應付。”


  “舅舅，不是我和應不悔兩個人，是他一個人。我，隻是一個引蛇出洞的誘餌。隻要他們出現了，隻要他們拿出了娘親的心，應不悔就可以用神王令壓製他們的修為了。到時候，再多的人都隻是沒有修為的普通凡人，應不悔要取回娘親的心，易如反掌。”


  舅舅恍然大悟，撫掌而笑，“我怎麽忘了這一茬，神王令，哈哈，神王令。”


  我和應不悔四目相對，心有靈犀的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