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不是有心的,可她是有罪的
下雨了,又有誰來給她撐傘?
丁緯蘭就這麽愣在那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珠,她感到身上一冷,胸口又抽痛起來,她不禁捂住胸口,嘴裏發出一絲呼痛。
這時有人替她撐了一把傘過來。她一轉頭才看到人,原來是他!
“怎麽是你?”她冷冷地問。他打擾了她的胡思亂想,而且……看到了她獨立垂淚的這幅狼狽樣。
見她轉過了身,可是他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珠,還有她緊鎖的眉頭,還有那略顯痛苦的表情,她一時也找不到紙巾,隻能用手擦淚,他著急道,“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這大晚上的,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在這裏,她怎麽能不起疑,何況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怎麽在這裏?”
他自然也能感覺到她言語中的抗拒,“我剛下班,正要回家,路過這裏,看到你在雨裏,就過來了。”他解釋道,但是看她右手還是捂在胸口,不知道她的疼痛有沒有緩解,他擔心的問,“你真的沒事兒?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她幹嘛要去醫院?她又沒病!
真是諱疾忌醫,現在她一聽這詞心裏就更不舒服了。這大半夜的,她怎麽樣關他什麽事兒?他是不是看她一個女人好欺負啊!
“我沒事兒。”她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臉上的妝不知道是被雨水還是淚水弄花了,眼線也暈開了,微蹙的眉頭,他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見他沒有回話,她複又抬頭看那小王子的像,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傘下的世界一片安寧。
“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吸過毒……留下了後遺症……”她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不知道是不是解釋。
他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的。隻是臉上驚詫也隻是停留了一秒,接下來又是無邊的沉默。
剛才小李問她在哪裏讀的大學,她的大學……真是一言難盡。隻是她剛才並不想和小李提起這件事,但是麵對他,她不隻是怎麽了就這麽直接說出了口。有時候在不熟的人麵前我們反倒更坦誠,因為知道他們不會參與到我們的生活中來。
“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他難道就不好奇嗎?
“為什麽?”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聽到他這麽問了,她卻不說話了,兩人之間複又沉默。
“你有愛上過一個人嗎?”她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那雙眼睛卻不似平日般溫暖,那深邃的眼神後麵也是一段滄桑,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擲地有聲地兩個字,“愛過。”
“那她現在人呢?”
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哀傷,他無奈地說出了故事的結局:“她離開了我。”
短短地兩句話語就勾勒出了一個無奈的故事的輪廓,就三個字就定下了一個故事淒涼的基調。
“我也愛著一個人,”她開始訴說自己的故事了,隻是才起了一個頭,她就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他也離開了你嗎?”他試探著問。
“她沒有離開我們,”她不知道怎麽去描述她的故事,她望著近在咫尺的塑像,明明是愛的小王子,卻形單影隻,一如現在的他們,她接著道她的故事,“隻是我們再也沒有勇氣去見她。”
她隻要一想到他們做的那些錯事,那些蠢事……她不是有心的,但她是有罪的。她原諒不了她自己。她曾經向全世界炫耀她有一個女王母親,那時他們是這世上最好的母女,但是他們卻那麽深深地傷害了她。
都說人活著就有希望,好死不如賴活著。其實有些事,有些人,即便我們都好好地活著也早就沒有希望了,最起碼在這件事情上。其實他們自己心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的angel才會每年都要自殺好幾回,因為他早就知道即便他們都能長命百歲地活著,他們之間也是沒有希望了的。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死者已矣,留下他們這些生著的人在無盡的內疚,自責和痛苦中沉淪。她做錯了什麽嗎?不是不知者不怪罪嗎?事實上沒有人怪他們,隻是他們自己原諒不了自己。那些事,她不是有心的,可她是有罪的。
她看著獨立蒙蒙細雨中的小王子,喃喃道:“你看,下雨了,都沒有人給小王子打傘。”
見他一直沒有回應她,忽然覺得兩人之間氣氛很尷尬。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矯情,很做作啊?突然心裏就來了氣,撅著嘴道, “這大半夜的,你杵在這裏幹嘛?”
“你沒傘,我給你打傘。”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這路上沒傘的人又不止她一個,“誰說我沒傘了?”
他聽了,居然也沒有惱,還是一貫的輕聲細語,“淋雨會生病的。”
傻不溜秋,她也不想跟他幹耗了,轉身便走。他跟在她的身後,給她撐著傘。她突然玩興上來了,時而加快了腳步,他在身後也跟著加快了腳步。她又放緩了步子,感覺到他也跟著放緩了步子。她突然停下,等他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他撞了上去。
“你走路小心點啊!都撞到我了。”她撅著她鮮紅粉嫩的嘴嬌嗔著,嘴角卻藏不住那一絲貪玩的笑意。“幹嘛跟著我?”
“你沒傘,我給你打傘。”他有點不好意思,隻能重複那句話。
原來他是個傻子!看著他呆呆地樣子,她忽然笑得更開心了。
看到她笑,他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害羞地低下頭,不看她。
他嚐試著想給她一個好一點的建議,“現在已經很晚了,要不我叫個車你早點回去吧?”
大晚上的跟個自己不太熟的男人杵在這裏還是不太安全,所以她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議,“好啊。那你呢?”
“我就住在這附近,幾步路就到了。”說著兩人就往路邊走。路上行人和車輛已經不多了。他給她撐著傘,眼睛盯著車輛的方向。
她站在他的身邊,上下打量著他。
男子裏麵穿著一件休閑衫,外麵套著一件休閑西裝,身材纖瘦。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這側影,看著還挺性感啊。隻是,他的眼睛,為什麽她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她這時才發覺他雖然給她打著傘,但是他自己幾乎大半個人都在傘外麵。
“你真搞笑,替我撐傘,自己大半個人站在傘外麵。”
他回頭看她,有點不解。他們之間似乎還沒那麽熟,他怕他站得太近,她會不舒服。
他是活雷鋒嗎?給別人撐傘自己卻淋著。“你站進來啊。”她好心提醒他。
聽她這麽說,他心裏一熱,隻是……
看他還在猶豫,她又說了一遍,“你過來啊,”把剛才他的話還給他,”淋雨會生病的。”
他開心地點點頭,邁出了小小的一步。
“你人都在外麵呢,站進來啊。”她真是看不上這麽木納的人。他是在害羞嗎?這年頭還有這樣的男人?不等他反應,她伸手去拉他。
兩人肩並肩站在傘下,他不敢看她,隻裝作很專心看著過往車輛的樣子。但是他知道她就在他的身邊,想到這裏,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她察覺到了,“你笑什麽呀?”莫名其妙。
他不知所以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看到她佯裝生氣的樣子,心頭盡有種說不出地心滿意足。對上她的眼神,卻緊張起來不敢看她,回頭對著一路來來往往穿梭而過的車輛,終於還是說了一句,“每次看到你我都很開心。”
她自然是能聽出這話裏的些許含義,隻是他們之間似乎也沒有那麽熟吧,雖然他長得挺好看的,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時候更矜持一點,便道:“那是自然。我是你們的常客,是你們衣食父母,是你們的上帝啊,你當然開心啦。”
聽到她這麽說,他有點泄氣,他們也沒有那麽不熟吧。她幾乎每天都到店裏來,他們每天都能打上一個照麵,她為什麽防他還跟防賊一樣?心裏不免失落,眼神一晃,一輛空車過去,他沒有發覺。
“哎,哎,哎,”她緊張地喊了起來,但是車子已經開過去了,“你怎麽看的呀,剛才有輛的士過去了!”
“啊?”他這才反應過來,看到的卻是她鼓起的腮幫,粉嘟嘟,他覺得特別可愛,“不好意思啊。”
其實他心裏一點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甚至還有點竊喜,他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祈禱希望車子能晚點再來,這樣他就能和她多相處一會兒。單獨相處。
她倒是沒有再說什麽,畢竟人家也是在做好事,也不好苛責人家。
她發現他另一個手裏還拿著一個禮盒,便問道:“你這手裏拿著的是什麽?”
他低頭看了一下手裏的盒子,解釋道:“這是我們店裏的甜點師自己做的巧克力,她新開發的口味,想作為中秋節送給客戶的禮物,她讓我先嚐一下,給她一點意見。”
她“哦”的一聲,“你們店裏還做自己做巧克力送客戶啊?”
看得出來,她對這個似乎聽感興趣的,他便借花獻佛,“要不你拿回家嚐一下,然後再給我們意見?”
“這樣不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你本來就是我們的客戶,你先嚐一下,給我們意見我們才好改進啊。”他說著便把盒子提給她。
她也沒有堅持,便收下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小李發來的,說他到家了。她沒有回複就把手機放了回去。
他眼神一暗,小心翼翼地問:“是你男朋友啊?剛才和你一起那個?”
廢話!她要是有男朋友用得著大半夜地自己一個人來對著小王子淌眼抹淚嗎?什麽眼力勁兒!但是她得換個說法。
“你經常大半夜地送別人家女朋友回家啊?”說罷她甩了一個輕蔑的眼神給他,還不忘加一句,“你自己的女朋友不吃醋啊?”
聽到她的陰陽怪氣他心裏突然變舒暢了,看來不是她的男朋友。她總是一個人來店裏,今天突然來個那個男人,他心裏不知怎麽就堵得慌。但是剛才上茶的時候聽到他們的對話就已經感覺他們之間似乎也沒有那麽熟。但是他心裏還是拿不準,所以就索性把疑惑拿出來問清楚。現在聽到她這麽說,心裏不知有多開心,便也打趣她:“我女朋友可懂事了,才不會亂吃醋。”
“你!”一句話便堵住了她的嘴。她是個姑娘家,聽到這種似是而非的話也不好意思再去問“你真有女朋友啊?”這類話,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隻能狠狠瞪他。
看她一副生氣但是又拿他沒轍的嬌羞的小模樣,他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惱羞成怒,卻拿他沒轍,隻能吼他,“你笑什麽笑啊?!”
他見她怒了,自然也是見好就收,雨下得愈發大了,他得趕緊找到一輛車才好。
她望著他的側影,看得出來,他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