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領養
他記得很清楚，走前的一個晚上，他聽見了園長在與一個人打電話，人的本能讓他站在門口繼續聽下去，是一戶大人家，想要領養一個孩子。
本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但是他心裏卻浮現一抹不安。
園長的聲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孤兒院裏的種種讓他知道這世界的殘酷。這戶人家想領養的孩子並不算簡單。
他愣了愣，繼續聽下去，這戶人家的少爺，缺少一個玩伴，與其說是玩伴，倒不如說是玩具。這個少爺生來帶著一種精神病，任誰去了，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自由。他本來準備接機悄悄溜走，卻意外聽見了張眉的名字。
他頓了頓，沒動，那一夜，空氣很涼很涼。
他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隻是依稀記得，他當時一下子闖了進去，跪在園長麵前，祈求著。不能把眉眉送走。他願意，願意待他前去。
沒幾天，便有人把他接走了，眉眉也不知道從誰的嘴裏聽見，原來這戶人家，準備接走的人是她，隻是那夜他跪在園長麵前，園長迫不得已的答應了。
在眉眉心裏，可能一直認為，是他搶走了她的童年，畢竟那時候的她，最大的願望，便是離開這所孤兒院，有一個家。
與其說是家，倒不如說是地獄，他不止一次的慶幸過，幸好，幸好眉眉沒有來。這戶人家確實是一個隱藏的世家，很有錢，也很有學問，逼迫著他學著醫術。
他記得很清楚，年幼的他，僅僅隻是因為一本醫術未曾背完，便被吊在樹上打的鮮血淋漓。
每每這時，想想那個眉眉，他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收養他的家族姓氏為沐，極少的姓氏，他們不允許他冠他們的姓氏，甚至，不願讓他載入戶口，他們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個可以任人宰割，懂得醫術，可以照顧他們兒子的一個工具罷了。
他便也是蠻幸運的，那個患有精神病的孩子，在一次意外中死亡，所以他畏懼醫院這個地方，那戶人家很生氣，認為是他害死了他們的兒子，當晚的時候，把他帶回家族，用上了祖宗傳下來的刑法，那時候，他頗為冷漠，他不明白，他們兒子的死亡，與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在他即將奄奄一息的時候，被他們扔在荒郊野外，自生自滅。
也就是那時候，他生命的轉折來了。
那個時候，他遇到了霍天華。
他也想過把眉眉接到身邊，但又怕打擾到她的生活。隻能細細派人打聽，得知她還在孤兒院，便把她接了回來。
周圍沒有什麽人，他猶豫了猶豫，終究還是踏進了孤兒院。
院內很髒，到處都是蜘蛛網，牆壁散發著年久的味道。
何姿推門進去，頗為意外，裏麵有一個老人。
這種地方已經不能夠再住人了，怎麽可能還會有老人呢？他皺了皺眉慢慢靠近麵前的老人。
老人隻是一臉警惕，未說話，好久好久，何姿才看出來，麵前的這個老人，竟然是園長！
是該罪有應得嗎？他頓了頓，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牆後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在這個荒廢的屋子裏倒顯得格外恐怖：“誰?！”何姿眼神一冷，厲聲問道。
牆後走出來了一個女孩子，瘦小的一團，髒兮兮的小臉，顯然是沒有怎麽見過生人，冷著個臉，就像……就像小時候的眉眉。
女孩一點一點靠近園長，抱住園長的腿，咿咿呀呀的說著些什麽。明明已經四歲了，卻還不會說話。
看的何姿心底一陣心疼，一點點湊過去，看著麵前的女孩沒有什麽動作，小心的伸出手來，摸著女孩的頭，看著女孩小獸一般的眼睛，心底一陣抽搐，忽然的一下，女孩閃開了，然後毫不猶豫的咬住了何姿的手。
越來越用力，何姿也沒有掙脫，隻是愣愣的看著女孩，疼痛越來越明顯，女孩卻一下子鬆開了，淚水順著女孩的臉一點點留下。糊滿了整個小臉，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是，何姿的淚也一點點的落下。
老人頗為恐慌的看著麵前的兩人，何姿轉過頭，一把拉過園長的手，細細的把脈，除了長期的營養不良以外，就是神經係統出了一點毛病。
導致神智經常不太清晰。
何姿掏出袖口裏的銀針，按照中醫穴位，細細的紮著。老人一下子昏了過去，女孩未動，從始至終，她都隻是默默的看著麵前的人，僵硬的像一塊木頭。
老人昏迷不算太久，一會兒便醒來了，看見何姿倒是一愣，隨機四處尋找著什麽，看到何姿身邊的女孩，倒是鬆了一口氣。
“園長，怎麽會……”正要說著什麽。看見老人輕搖了搖頭，拉過女孩的手說道：“如果要是可以，麻煩幫我把她送到一所好的福利院去，雖然我對不起你，但是她是無辜的。”說完，掙紮著起身。
何姿沒說話，皺了皺眉。
“我會一直呆在這裏的，你還是走吧，不要再回來了。”說著，竟是要趕人。
何姿也不嫌棄女孩身上的泥土，直接抱起女孩，想了想：“嗯”算是應下了。
當初已經拋棄了眉眉，但是他終究還是忍受不住，一個和眉眉這麽像的人，被人再一次的丟下。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何姿問著女孩：“你願意跟我走嗎？”女孩沒說話，因為她聽不懂。
對於麵前的這個人，她心底到底是有一些觸動的，至少，他是一個好人！
他想給女孩一個家，就像當時他最想要的一般，當初答應眉眉要帶她離開，終究還是食言了。
老人站在窗外，強笑了一下，沒想到啊，到最後，拯救了他的人，竟然是親手被他送進地獄的人，但是，他不後悔。
看著周圍破破爛爛的，歎了口氣，何姿這孩子，即使長到這麽大他還能認出來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有一雙與從前一模一樣的眼睛。
倔強，但也善良。
找到一個角落靜靜坐下，等待陷入下一輪的昏迷，也不知道，下一次清醒，是什麽時候了。
女孩被何姿抱在懷中，帶進車裏，顯然是第一次坐車，很是局促，顯得有些不安。
何姿邊開車，邊哄著女孩，逗著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的說著：“叔叔！”
女孩倒也聰明，看了看何姿，又看了看自己，輕輕哼出聲：“叔……樹……”音不是太標準，帶著種奶生奶氣的感覺。
何姿笑著，揉了揉女孩的腦袋，想了想年幼的樣子，想到大概是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又指了指她，輕輕說著：“阿樂！”
他希望，她的未來是快樂的，沒有人能夠阻擋她的未來。快快樂樂的便是最好。
女孩歪了歪頭，沒有接上，隻是看看自己，頗為困惑：阿樂?阿樂是什麽?
女孩瘦瘦的一團，正想著便把車來回了家，保姆看著他手上抱著的孩子，因為年紀大了，滿臉寫著心疼。
“造孽哦，怎麽能把小孩弄成這個樣子。”說著倒也不用誰說，自然而然就接過女孩，輕哄著：“來，讓嬸嬸抱著，嬸嬸帶你去洗澡澡。”
女孩沒說話，隻是回頭看著何姿，一雙眼睛倒是看著可憐兮兮的。
何姿頗為不忍心，跟在身後，到了門口就沒有再跟進去了。在外麵靜靜的等著。
女孩很乖，在裏麵安安靜靜的，時不時聽見保姆的一聲憐惜。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一個世紀一般，保姆抱著女孩出來了，本來黑乎乎的皮膚不見了，取代的是滿滿的膠原蛋白。
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像一個年畫裏出來的娃娃。
接過女孩，把她環在懷中，泛起一陣柔情.
何姿心底頗為有了一絲暖意，問著女孩：“你要不要，以後跟我生活呢？”他不怕麻煩，這個女孩，給他一種很暖的感覺，或許，這樣也蠻好的。
女孩還是沒說話，表情微微有了一抹暖意。
何姿笑了，看著女孩如水一般的眸子，道：“何樂，知道嗎?以後啊，你就叫何樂！”
跟著我姓，以後就是我的家人了，樂，希望你往後的日子啊，都是快快樂樂的。
女孩顯然也愣了愣，頗為小心翼翼的感覺，一點一點的說著：“何……何樂?”成功念出來，眼底帶著一抹驚喜。
何姿笑了，點點頭，抱著何樂，走到餐桌前，看著女孩眼巴巴的樣子，笑出了聲，吩咐著保姆把飯做好。
可能新到一個地方，何樂終究還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像一隻受過傷的小獸，不管對誰，都深深的帶著戒備。
各種的美味佳肴被端上了桌，聞著味道，女孩轉過頭，頗為可憐的看著何姿，何姿也不逗她了，笑了笑，夾起一筷離的最近的，喂到何樂嘴裏。
何樂吧唧吧唧嘴，臉上帶著一種特有的滿足。
何姿笑了笑，眼睛裏帶著寵溺，這小丫頭，“好吃嗎？”看著女孩無辜的眼睛，何姿問著。
女孩不懂什麽意思，倒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