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試一試
顧西寧把左三相的計劃以及在樓船上與歌舞伎宴飲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稟報給了皇帝,隻等皇帝下令。
在顧西寧看來左三相如此胡來,皇帝定然要加以限製,至少要派人去申飭責罰。
“嗯,左三相幹得不錯!顧西寧,你速去按左三相說的,查一查汴州的糧米鋪子,朕再派人去查官倉,咱們先來打草,把蛇給趕出來,讓左三相來抓蛇!”
顧西寧吃驚的抬起頭“皇上,人家早有準備,我們如此去查,恐怕收效甚微!”
“收效甚微,至少有收效,哪怕是讓那些貪墨國家錢糧的人先穩住也好。隻有他們認為自己是安全的,才會放鬆警惕,才不會煽動漕工民夫與朝廷對抗。你可明白?”
顧西寧總覺得左三相動輒要殺人的做法,不激起民變才是怪事了。
“陛下高瞻遠矚,可是左大人動不動就揚言要殺的人頭滾滾,屬下怕到時候場麵控製不住!”
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左三相連朝廷封疆大吏說殺就殺,上千精銳說滅便滅,你覺得有什麽場麵他控製不住?就算真的出了大亂子,朝廷再處置他平息民憤也不是不可以!”
顧西寧打了個寒顫,雖然對於左三相的未來他並不看好,但從皇帝嘴裏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總還是令人後怕。
皇帝在用人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所有退路,這次的事情辦成了,功勞是晉王的,辦砸了,則是左三相濫殺無辜激起民憤。
朝廷大臣不過是皇帝的棋子罷了,他顧西寧何嚐又不是一枚棋子。
“屬下明白了!這就帶人去汴州!”
“等等,朕問你,你覺得左三相是個什麽樣的人?朕想聽真話,你直言無妨!”
顧西寧猶豫了片刻“在屬下個人看來,這個人膽大包天、心狠手辣、貪酒好色、還瞧不起人,一身壞毛病!如果我有這樣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恥辱!可是,我又不得不佩服這個人,因為他有真本事!要是私德能好一點,可能我會選擇和他做朋友!”
“很好,不偏不倚,公是公私是私,你想知道朕怎麽看待這個人嗎?”
皇帝向顧西寧提問,顧西寧卻擔心知道的太多不利,皇帝正常情況之下是不會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想法的。
“今日就朕和你二人相對,不要顧慮太多,朕是天子,在你們看來隻能天威難測。朕每一天都在扮演著皇帝這個角色,從坐上這個位置,我就不再是父親、丈夫、朋友!隻是孤家寡人!”
皇帝自稱孤家寡人,顧西寧卻在琢磨今日究竟是哪裏說錯話了,竟會讓皇帝有這般感慨。
“屬下謹受陛下教誨!”顧西寧一邊回應著,一邊想著今天聽了皇帝的真話後,自己以後恐怕就要遠離京城了。
“在你這個位置上,不顧慮是不可能的。其實朕要說的也不是什麽驚天的秘密,朕隻是覺得像左三相這樣活一遭才不枉在人世一番!不拘泥於禮法,不被道德束縛,想罵人便罵了,想打人便打了,有酒便飲有色便食,這才是真正的男人!而朕,還有你們這些人,未必心中不想和左三相一樣,隻是礙於禮法道德以及他人的談論,隻得壓抑自己罷了!朕年少時,隻想憑著一身武藝做個將軍去效命疆場,可是造化弄人,後來不得不挑起大梁江山。做王爺的時候身邊還有許多朋友,可做了皇帝,一個朋友也沒有了。這十多年來,你是為數不多的聽朕傾訴的人!”
顧西寧立即跪下“屬下惶恐,”
還沒等顧西寧把話說完,皇帝笑了“你看你,心思太多了,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朕不過是和你說說話罷了。算了,朕看你在這裏極不自在,你去辦差事吧!盡全力查出點東西來,這功勞也不能都被左三相給拿了!”
顧西
寧彎著腰退出去後,皇帝叫來趙阿貴“阿貴,走,去裴貴妃那裏看看!”
“陛下今兒怎麽想起裴貴妃了?”
趙阿貴很是好奇,五年前,皇帝就再沒有召過任何一位嬪妃侍寢,退朝之後就一門心思在煉丹的無極殿裏麵待著。
“笨人話多,快去指揮你的徒子徒孫去打前站!”
“奴才遵旨!”
趙阿貴諂笑著往前邊跑邊喊“你們幾個,快去裴貴妃那裏傳皇上口諭,聖上要擺駕!”
“一個太監,這當官的派頭也挺不錯的!倒像是個縣官!”
皇帝在背後踱著步打趣到。
四個去裴貴妃那裏傳口諭的太監讓裴貴妃很是意外。
“這長樂宮雲華殿,都快荒廢了,你們幾個是來尋本宮開心嗎?”
四個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跪下指著宮門外“奴才聽得真真的,聖上真要來了!奴才們就是有一萬顆腦袋也不敢欺瞞貴妃娘娘啊!”
裴貴妃往宮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好了,都起來,順便幫忙把這雲華殿裏麵給布置布置!”
說是布置,其實也就是在宮裏轉了幾圈看了看然後把雲華殿裏的太監宮女都叫到了宮門外,所有的陳設和物件都是天天都要被宮女們擦拭的,其實真正要布置的是氣氛。
皇帝好不容易才來一次,不能冷冷清清,待這二十一名宮女太監跟著裴貴妃在門口跪下時,趙阿貴已經開路過來了。
“皇上擺駕長樂宮雲華殿!”
這一嗓子最後三個字拖得極長,長樂宮其餘八殿的嬪妃也都聽到了。
當皇帝的肩輿出現時,裴貴妃細長的嗓音響起“臣妾恭迎陛下聖駕!陛下萬福金安,長樂永壽!”
皇帝在肩輿上揮了揮手也笑了“裴貴妃啊,快快請起,大家都起來,朕今日過來,是聽說裴貴妃這裏的百合酸棗羹做的不錯,專程來嚐嚐!”
裴貴妃愣了一下隨即謝恩起身,這百合酸棗羹她是第一次聽說,不過皇帝說的話隻能是對的。
趙阿貴上前來給雲華殿管膳食的太監趙華囑咐了幾句,趙華便帶了四個人下去忙活了。
這五年時間裏,除了每年除夕宴席加上晉王大婚裴貴妃和皇帝坐在一起過,其餘時間都是待在雲華殿打發時間。
看著眼前有些蒼老的皇帝,裴貴妃卻不知道說些什麽,畢竟皇帝的年紀隻比她父親小了三歲。
“裴貴妃,晉王臨行前可來過雲華殿向你辭行?”
還是皇帝打破了這尷尬的沉悶,問起了晉王。
一說到晉王,裴貴妃眼中閃過一道光“回稟陛下,度兒辭行時,臣妾親手給他燉了參湯,度兒孝順得很,陛下又把這樣的重任交給他,臣妾感激不盡!”
“裴貴妃怎麽不說朕是給度兒派了個苦差事得罪人的差事?這一趟差事可是十分凶險啊!”
“後宮不得幹政,皇上派的差事,都是皇恩浩蕩,是皇上的信任!”
裴貴妃回答的很壓抑,皇帝總是喜歡把事情挑明,然後看對方的應對。
“裴貴妃很有分寸,這一點朕很喜歡!裴貴妃自跟隨朕這二十多年,便再沒回過河東的娘家了吧!”
裴貴妃很是好奇,皇帝突然說起回娘家的事,是在試探她,還是有其他目的。
“臣妾承蒙聖恩,進了宮,這雲華殿便是家了!”
皇帝拉起裴貴妃的手“朕近來也老了,許多事啊,也不是從前那時候了!有些事朕不提出來不去安排,你們是做不了的!度兒在外麵辦差十分辛苦,裴貴妃若此時大擺儀仗回一趟河東,至少裴家的那些親族也能在暗中幫一把度兒!”
裴貴妃這才明白,皇帝突然提起回娘家的事,是有用意的。
“陛下用心良苦,臣妾明白了,臣妾這就開始準備!”
“越快越好!嗯,朕準許你使用皇後的儀仗!”
幾個宮女在一旁竊喜起來,裴貴妃卻麵色凝重,沒有皇後的名分現在卻要用皇後的儀仗,將來若是晉王不能繼承皇位,太子登基之後未必不會追究這件事。
“臣妾分屬貴妃,自當懂規矩守禮製,臣妾還是用貴妃的儀仗!”
“朕會下旨,特許!你不必顧慮!”皇帝的意思很堅決
裴貴妃也隻得應允,皇帝又一次把她和族人算計在內了,用皇後的儀仗回家自然是極為風光,裴家人連同一些站隊晉王的人也都會認為裴貴妃有晉升為皇後的希望,晉王有成為儲君的希望。
希望是一劑毒藥,讓人癡迷,讓人想著辦法騙自己去為了希望不顧一切。
可是裴貴妃心裏清楚,太子與晉王不相上下,晉王並沒有明顯的優勢,而且最近有傳聞說晉王名為巡檢實則終日在樓船上飲酒招伎。
想到這裏,裴貴妃忍不住問了“陛下,臣妾聽說晉王府的長史溫謙溫先生並沒有隨行,沒有溫先生這樣的大儒在側,臣妾怕晉王會在禮儀上有失態之處!”
這一句問的極其巧妙,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左三相的“美名”十幾年前就名滿天下了,當初若不是左三相救了年幼的晉王,晉王纏著裴貴妃非要請左三相做師傅,裴貴妃決計不肯讓左三相入晉王府的。
皇帝咯咯地笑了“度兒在王府裏終日溫文爾雅也壓抑的夠久了,朕不願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虛偽的人!年輕人偶爾享樂一下也無妨,經曆之後才不會有極度地渴望。若是憋久了,恐怕日後在這方麵的反噬更嚴重。當然了,做娘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循規蹈矩了!溫謙這個人剛直有餘,但去做事不行。朕派左三相和劉敬傳去輔佐度兒,也是不希望度兒成了書呆子,看一看這左三相如何做事,學一學變通!”
“臣妾隻是擔心陛下和度兒的名聲受損,要知道那些讀書人可不這麽看!”
“讀書人?”皇帝提到這三個字很是輕蔑
“當初打天下的時候,舍生取義的那才是讀書人,如今整日抨擊朝政中傷大臣,那不叫讀書人,那叫瘋狗!”
“陛下,臣妾去看看百合酸棗羹好了沒有,總得臣妾先試一試味道才行!”
皇帝輕揮了手臂“去吧,你做的百合酸棗羹當然錯不了!朕信你!”
顧西寧趕在晉王的隊伍之前喬裝改扮去了汴州,顧西寧找來幾個種地的農夫在隊伍裏,請教了好幾天種地收粟米稱量方麵的事情,自己扮做前來買糧的客商。
不過顧西寧的大車都被攔在了汴州城外,為了方便進城,顧西寧直接派手下去拿了幾十張官據和蕭家的米券。
沒想到拿著官據和米券也進不去,城門口專管運糧的小吏告訴顧西寧這些官據和米券上麵沒有明確去哪家糧行運糧,是沒有用的。
顧西寧這才意識到大意了,在塞給小吏五百個製錢後,小吏笑了“我知道您是朝廷派的人,可您這辦法實在是太差了,尋常的客商往往是幾個人共用一張官據和米券,您可到好,一下子能拿出來好幾張。別說糧行那些人,連我這個小嘍囉都知道太假了,您啊,還是另想辦法!”
顧西寧這才意識到為何左三相會說要殺人放火,這糧食買賣的各個環節早已是嚴絲合縫,外人想擠進去沒有蕭家點頭是辦不到的。
如今一個小吏都能識破他是朝廷的人,更別說其他的人,現在不管是明察暗訪,隻怕早已被人盯上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顧西寧隻得打發掉幾十輛運糧車,帶著部下分批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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