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2)

  蘇徽意擺了擺手,語氣中有著不容置喙的決斷,“你現在就去準備。”


  周康林被他的目光駭住,忙就應了聲是,行禮後才離開。因是總司令的臨時居所,布控自是嚴防死守,這一帶皆是中式院落,牆壁上特支了電網,上頭插著玻璃碴子。


  背槍的衛兵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另有蘇徽意隨行的親身衛戍隊,一絲也不敢懈怠,紛紛支著長槍,立在院子外麵。


  蘇徽意闊步進了院子,就見一色的舊式門廊,一看便知年代很是久遠,地上鋪的青石板直通到正廳,院子裏有幾株枯樹,被寒風一吹,沙沙作響。


  他推門進去,便見廳裏寬敞明亮,正中擱著塊匾額,篆刻四個大字,“世德流馨”。上麵雕飾著龍鳳花紋,邊角更是鑲嵌珠玉,極盡華麗。


  他掃了一眼屋內陳設,就緩步朝臥室去。直到了日暮時分,林寧才敲了敲門,“七少,全都準備好了。”


  蘇徽意醒了過來,見天色已經朦朧轉黑,起身去了盥洗室洗臉,才開了水龍頭,就聽見林寧與周康林說著什麽。


  很快兩人便走了進來,周康林見他正在洗臉,依舊規矩不亂的行禮,說:“七少,您的汽車出問題了,司機正在搶修。”


  蘇徽意皺了皺眉,拿毛巾擦過臉。方說:“時間來不及了,我坐你的車。”


  周康林答應了聲是,便出去準備。林寧低聲說:“七少,既然這是個圈套,您又何必以身犯險?”


  蘇徽意淡淡說:“如果我不去,喬雲樺這出戲就唱不下去。這一次,就權當是做回誘餌吧。”


  周康林一早就調集了一隊精銳,另配了兩輛軍車隨行,因著外頭下了雪,又是行上山路,極是顛簸難行。


  車內漆黑一片,蘇徽意掏出煙來,輕聲劃開洋火,那小簇的火苗將他冷峻眉目一襯,愈發顯得眸子深邃非常,讓人不敢直視。


  周康林端坐在倒坐上,一聲不吭,隻是偶爾轉顧窗外,不知在想什麽。汽車才出了烏山,不過拐彎的功夫,便聽見一陣槍聲響起來。


  緊接著車輪便“砰”的爆開,司機緊急刹車。因是彎路,四野又是一片漆黑,急轉方向盤時,重心不穩,以至於車子撞向了崖壁邊緣的山石上,玻璃驟然碎裂,劈啪飛濺。


  坐在副駕上的林寧以手臂擋住臉,回頭見蘇徽意已經開了車門,他忙跟下去,就見周康林麵頰上皆是血口子,也拿著槍下了車。


  外頭黑沉沉的,絲毫不見月色。不遠處槍聲仍舊在響著,衛兵早已支著槍朝前奔去。隻是夜色濃重,敵方槍火不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在此。


  林寧帶著一行衛戍緊隨在蘇徽意身邊,高度防護。好在他們都是槍林彈雨裏磨礪出來的,於各類突襲都有較好的防禦能力。


  蘇徽意環顧周圍地形,見前方處於窪地,又是拐角處,地形十分有力。反之他們這一麵,除了幾輛軍車,竟是沒有擋槍的地方。


  林寧低聲說:“七少,援軍馬上就會到。”


  蘇徽意皺了皺眉,說:“烏山到明陽這一帶,大多是扶桑的駐軍,這槍炮聲很快會把他們引過來。喬雲樺鬧這麽大的陣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才說完這一句,子彈便劈啪的打在了車門上,蘇徽意看了林寧一眼,林寧當即帶著衛戍隊向前去,周康林湊到蘇徽意身邊,問:“七少,我帶一隊衛兵先掩護你下山。”


  蘇徽意掃他一眼,利落的掏出配槍抵在了他的額上,淡淡說:“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再演戲了。說說吧,喬雲樺還有什麽計劃?”


  隨行的衛兵見狀,紛紛支起長槍對準蘇徽意,周康林已經慌了神,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還不把槍放下,找死麽?”


  他看著蘇徽意,盡量調整呼吸和語調,“七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但現在大敵當前,您的安危更重要。”


  蘇徽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說:“喬雲樺做了扶桑的走狗,連沿線都能安置自己的人,確實有些手段。”


  他扣動了扳機,繼續說:“你最好不要拖拖拉拉的,我隻給你三十秒,不說的話我就開槍。”


  周康林素來知曉他的脾氣,也知道以他雷厲風行的手段,不說的話隻有死路一條,思量也不過三秒鍾,他便說:“喬雲樺最開始隻說,要我引著七少到這裏來,說要……七少有去無回!他們原本是打算直接襲擊您的汽車,但您的汽車突然壞了,打亂了計劃。”


  頓了頓,又說:“埋伏在這兒的兄弟不知道您在哪輛車裏,這才胡亂開了槍……我見事不好,原本是想帶著您安全撤離的!七少,我說的都是真的!喬雲樺其餘的計劃一概沒有向我透露!”


  蘇徽意輕輕摩挲著扳機,沉吟道:“他不會直接找你,你不妨老實告訴我,是奉了誰的命令。”


  周康林緊張到呼吸都開始發緊,額頭溢出細密的汗來,當即說:“劉祁峰。”


  話音剛落,便聽得“砰”的一聲,蘇徽意已經扣動了扳機,血和著腦漿噴薄而出,濺了他一身。他隨意拂了拂臉上血痕,就見另一處林寧的人已經蜂擁而上,支起長槍便是一通掃射。


  轉眼就將周康林的人全部打死,蘇徽意淡淡吩咐,“先撤吧,估計扶桑軍也快過來了。”


  因是早有準備,山道上陸續開來幾輛軍車,蘇徽意坐上了防彈汽車,說:“原來背後搗鬼的是劉祁峰,這個人好像跟老二也有些牽扯。”


  汽車已經開起來,林寧問:“七少,用不用查一下?”


  蘇徽意拿著手巾擦了擦麵頰上的血跡,說:“不必了,官場上的關係總是夾帶不清,劉祁峰與老二未必是一路的。”


  林寧也不再提這茬,隻說:“七少,依照您的命令,張浩遠已經帶兵往錢縣去了。”


  這一次蘇徽意故意放出煙霧彈,說要親自帶兵往錢縣去,目的就是為了引出幕後主使,另一方麵是不動聲色的轉移扶桑軍目標,可謂是一石二鳥的計策。


  蘇徽意恩了一聲,說:“安排一下回金陵的專列。”


  直至行到烏山,已是夜濃似墨。因著各軍區部隊依次抵達,不同於之前的冷清,各條各路都有衛兵把守。


  直到了正街拐角處,就見一輛汽車橫在路中間,兩團雪亮的車燈明晃晃的照過來,司機眯起眼,卻仍是看不見前路,本能的一踩刹車,嘩的一聲便停了下來。


  蘇徽意原本正在閉目養神,這突如其來的刹車使得他身體向前一晃,險些撞上車座。林寧忙問:“七少,您沒事吧?”


  蘇徽意皺了皺眉,抬眼去看,就見自對麵走過來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那旗袍是水紅色的,外罩一件皮毛大衣。雪亮的車燈映在她身上,如同鬼魅一般。


  林寧一見是阮紅玉,當即說:“她怎麽會來這裏?”轉頭問:“七少,要不要把她抓起來?”


  蘇徽意麵無表情的掃了阮紅玉一眼,淡淡說:“不必了,看看她耍什麽花樣。”


  兩人正說著,那阮紅玉已經走到了車前,衛戍已經匆匆支起長槍,她也不見怕,隻是笑意盈盈的敲了敲車窗,說:“七少,這大冷天的,我的汽車壞了,您能不能載我一程?”


  蘇徽意搖下了車窗,見她一副被凍得直打哆嗦的模樣,就說:“阮小姐怎麽會這麽好興致,往前線來?”


  阮紅玉哼了一聲,嗔道:“還不是為著七少你?”她的眸子風情萬種的一瞥,“自從那一日與七少見過麵後,我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日夜盼著七少去茶樓找我,可我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這實在沒法子了,就追到這兒來了。”


  這樣一通沒皮沒臉的話由她說來,偏偏就透著幾分厚臉皮的磊落,惹得司機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她便“哎呦”一聲,“我說司機大哥,你別隻顧著笑啊,這天寒地凍的,你幫幫忙,把車門打開吧。”


  司機卻是不聲不響,阮紅玉就說:“七少好歹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怎麽好讓我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受凍?”


  蘇徽意卻不為所動,隻是吩咐司機,“開車。”


  阮紅玉見狀,便怔了怔,說:“好一個麵冷心更冷的七少!我好歹也是奔著你來的!就算你不拿我當個人看,好歹有點兒紳士風度!哪怕載我一段路也成啊!”


  正待繼續說下去,汽車已經緩緩開走了。她遙望漸行漸遠的車子,不由就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冷風呼啦啦吹在耳畔,她裹緊了大衣,止不住的發著牢騷,“作死咧,真是作死咧!”


  待到回了車子上,她才緩過些精神。司機見她這樣一副狼狽樣子,卻是不敢說別的,隻問:“阮小姐,回去麽?”


  阮紅玉哆哆嗦嗦著,說:“回去吧,蘇徽意這個人沒趣的很,就跟那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司機聽她這樣抱怨,愈發的忍俊不禁,說:“阮小姐,你說你好端端的,非得往這兒跑,現在觸了黴頭了吧?那蘇七少從來都是這樣的脾氣,你碰了這個釘子,算不得什麽。”


  阮紅玉卻隻是默不作聲的看著窗外,良久,才淡淡說:“我還偏就不信這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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