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4)
原本兩人不過隨意聊著天,陳穆揚突然說:“嫂夫人,我記得另一邊的梅花開的也不錯,不知可否賞臉隨行去看看?”
沈薔薇見他有意無意的瞥向自己身後,又聽他話語中的意思,像是並不希望有人隨行,不免詫異的看向他。
陳穆揚臉上依舊掛著和暖笑意,沈薔薇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就回過頭吩咐說:“我和陳先生要去另一側為梅花拍照,你們遠遠的跟著就行。”
兩個人一同走在石子路上,穿梭在梅香花影中。直到路過一座黃石假山,沈薔薇聽著身後並無腳步聲,就輕聲問:“陳先生有什麽話要說?”
陳穆揚禮貌的說:“事從權宜,不得已支開他們,此舉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嫂夫人不要見怪。”
沈薔薇見他神色凝重,與初時的儒雅相比,此時更多了幾分軍人姿態,隻是不知他有什麽話要說,就點點頭。
陳穆揚又往前走了幾步,沈薔薇慢慢跟在後麵,就聽他壓低聲音說:“二少的事情相信嫂夫人也已經知道了,原本有七少在,陳某並不擔心。隻是北邊催的急,現在二少是個什麽情況我們下屬一無所知,未免擔心,如果嫂夫人知道些什麽,還請相告。”
沈薔薇想著陳穆揚應該已經被監視起來,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從人情上講,屬下關心上級的安危無可厚非,隻是她也並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局麵。於是搖了搖頭,如實說:“二少的事情實在抱歉,因著事發突然,七少的舉動是在顧全大局,這其中有不近人情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畢竟引起不必要的衝突總是不好的。”
陳穆揚麵無表情的點點頭,假意看著梅花,輕聲說:“二少此行一直都有人刺殺,卻並不是扶桑人所為。”
沈薔薇聞言不由一怔,她原本以為是有內奸故意賣消息給扶桑人,隻是聽陳穆揚的意思,像是有人故意攪局。她又不知道真假,遂也沒有開口詢問。
陳穆揚神色自若的拿出相機,對著遠處的梅花拍了幾張照片,說:“嫂夫人不相信我是正常的,這件事七少清清楚楚,二少也是心知肚明。隻是兩邊礙於彼此的關係並沒有點明,不瞞嫂夫人,我們早已查出是誰做的,二少也曾就此事與七少商議過,隻是七少遲遲沒有做出決斷。”
頓了頓,又說:“原本這是七少的家務事,輪不到外人置喙,可現在他們的手伸到了北邊,不斷地暗殺行刺,如果放任著繼續攪局,隻怕兩方的關係會越來越僵。”
沈薔薇聽他話裏話外的挑撥,提及此次是蘇家內部出了問題,明擺著暗指是蘇家人做的。依著蘇徽意的手段,她倒並不擔心他會中了什麽計策,聯係起那一晚蘇徽意與顧宣清的密談……隻覺得一切都在暗潮湧動,沒那麽簡單。
陳穆揚原本在等著看沈薔薇的反應,但見她十分沉著的看著梅花,眉宇間隱有幾分處變不驚的從容,他說:“嫂夫人,我今次說的這番話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位城防參謀長恐怕不是七少的人吧?”
這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沈薔薇一怔,原本軍務上的事情她並不了解,城防參謀長劉泰然是她第一次見,如若是別人安插進來的,蘇徽意是否清楚?而劉泰然又是誰的人?
她胡亂的想著,隻覺得頭痛不已,於是問:“和安排刺殺的是同一夥兒人麽?”
陳穆揚笑了笑,說:“照目前來看,應該是的。不過他如今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我並不怕他做什麽事,隻是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對七少可沒什麽好處。”
時值中午,督軍府裏的二姨太張羅著各房的午飯,正是最忙的當口,丫鬟喜兒神色匆忙的進了院子,見二姨太正在吩咐丫鬟婆子,原本一個大院中一堆的少爺小姐,一個不留神就會留人話柄。二姨太又慣會籠絡,隻得一遍遍囑咐他們做事當心。
她正說著,喜兒就小心的湊了過去,悄聲說:“夫人,您快去主宅瞧瞧吧,大帥發了怒,直說要處置二公子呢!”
二姨太一聽,就皺眉啐了一口,“這天殺的混賬東西!這個當口去惹老爺子做什麽?!”
她一麵說,一麵煩躁的揮揮手,丫鬟們盡數散了,另去拿了鬥篷給她披上,她穿戴了一番,就快著步子出了院子。
一路上就想著怎樣哄著蘇笙白,這些年伺候在身邊,蘇笙白的脾氣秉性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想著這一次老二是觸了他的逆鱗,不由的心慌意亂。
她最近又添了病,隻覺得胸口發悶。此時被涼風一吹,頭也跟著痛起來。直到了主宅,就見丫鬟婆子全都跪在了院子裏,裏麵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想是蘇笙白砸了東西。
她快步朝裏去,就聽見蘇笙白的怒吼,“你個不長進的東西,趕在這個節骨眼給我添亂!你給我滾!”
蘇青陽卻不卑不亢的說:“父親真是冤枉我了,我們兄弟再怎麽鬧,但終歸都姓蘇不是?我怎麽敢大著膽子去刺殺北地特使?”
二姨太乍一聽這一句,已然明白蘇笙白是為了什麽發火。她朝廳裏望了一圈,見韓莞爾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正拿一雙細嫩的手剝桂圓,見了她就笑意盈盈的起了身,說:“二姐姐。”
原本依著二姨太的年紀,做她的母親都夠了,聽了這一聲,麵上卻不露的點點頭,轉顧地上,見都是茶碗的碎渣。而蘇笙白更是紅著一張老臉,因為太過生氣,連呼吸都在急促的起伏,他直指著蘇青陽,“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狡辯!人家二少直點了名說是你做的,要不是老七壓下來,你準備怎麽收場?”
蘇青陽也辯解的臉紅脖子粗,“這件事擺明了是有人栽贓陷害!父親你仔細想一想,我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對南地基業又有什麽好處?”
蘇笙白反唇相譏,“這些年你們兄弟鬩牆,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我隻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打量著我是個老糊塗了?你那幾個手下現在還扣在顧宣清的手裏,你還有什麽臉辯白?我就是平日對你太好,才養的你這樣不成才。從今天開始,撤去你所有職務,滾到大營帶兵去!”
二姨太當即“哎喲”了一聲,“老爺子,您生氣歸生氣,這怎麽一下子就要撤他的職?老二,還不快給你父親跪下!”
蘇青陽原本一肚子火,如何也不肯跪,就咬了咬牙,說:“父親既然不相信我,我也不必多說。”
說罷,竟就揮袖走人了。二姨太心中憤懣,奈何這些軍務上的事她插不上嘴,隻得哄著蘇笙白,“老爺子快別生氣了,這個不孝子!等下回去我一定好好的教訓他。”
蘇笙白不耐的揮了揮手,二姨太眼見著他要發火,明知碰了一鼻子灰,隻得轉身出去。臨到了門口,瞧見韓莞爾嫋嫋婷婷的起了身,拿著帕子包了桂圓拿給蘇笙白,他雖然生著氣,但一見她溫聲軟語,又嫵媚嬌俏,便順著她的手將桂圓吃了進去。
二姨太看在眼裏,狠狠絞著手中帕子,抬眸見韓莞爾笑的一派坦然,比起六姨太挑釁的那一套,更加讓她心中憤懣,幽幽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不過下午三點鍾的光景,外麵的天已經變得暗沉,小雨連綿的下著,透過窗子去看,金陵籠罩在雨幕霏霏中,仿若天地間都變得朦朧。
軍部辦公室內煙霧繚繞,蘇徽意坐在裏間,抽著煙聽眼前幾個幕僚出謀劃策。因著顧宣清遇刺事件,蘇笙白為了維護兩地的友好關係,對此事高度重視,一應事宜全權交給蘇徽意處理,連著兩天,蘇徽意和幕僚都在開會討論。
幾個幕僚說的唾沫橫飛,林寧開門走了進來,說:“七少,二公子往大營去了。”
蘇徽意恩了一聲,“這次老二捅了這麽大的簍子,父親的處罰未免太輕了。”他說完,就起了身吩咐:“回官邸。”
汽車是一直等在外麵的,見了蘇徽意上車,立即將油門踩到底,一路疾行而過。街景早已變得模糊,於眼角飄遠。細密的雨珠拍在窗子上,柏油馬路上是寥寥無幾的影子,朦朦朧朧的顯在雨幕中。
待回了正房院子,蘇徽意直接就去了偏房,一進廳裏,聞到香爐裏燃著茉莉香氣,充盈的直漫進鼻端。廳裏並沒有人,寂靜無聲的,越發讓他放輕了步子。
推開臥室的門,就見沈薔薇安靜的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睡著,秀美的臉上染上兩團淡淡的紅,像是仕女圖一般柔柔不勝嬌羞。
她被響動吵醒,一見是他,就笑起來,“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蘇徽意見她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樣,就輕聲說:“原本隻想回來看你一眼,沒成想你睡著。”
沈薔薇抬眼看他,見他俊臉蒼白憔悴,眼裏布滿紅血絲。想著他諸事勞心,這次回來看她又不知扔了怎樣大的攤子,就說:“既然回來了,就睡一覺吧,你這兩天也沒有好好休息吧?趕緊睡一會兒,省的等下電話打過來又三催四請的叫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