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5)
因著二姨太原本疾病纏身,這一次受了打擊,卻是徹底病倒了。大帥接連請了西醫過來,都說是心中鬱結,需要好好靜養。
大帥便將府中的事宜全權交給了韓莞爾,她如今身份不一般,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又不耐煩學習二姨太那一套費力不討好的手段,索性將府裏雜事推給了各房的管事老媽子,除卻大事以外,一律不理會。
才剛吃過早飯,蓮兒就來報,“七太太,喜兒過來了。”
韓莞爾原本坐在沙發上喝茶,聞言就恩了一聲。但見喜兒穿著身蘋果綠的旗袍,連頭發都燙成了時下流行的樣式,臉上淡淡化著妝,卻難掩身上那種土氣的樣子。
她行了一禮,說:“謝謝七太太抬舉我,喜兒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韓莞爾幽幽掃了她一眼,說:“你是個聰明的丫頭,我自然要抬舉你,隻是現在你家主子還病著,也不宜給你大操大辦,你隻管先搬去新的院子,其餘的事情就往後延延吧。”
那喜兒熬到今天何其的不容易,聞聽了韓莞爾這幾句,自然不敢抱怨,就說:“七太太肯給我個位置,已經是厚待我了,喜兒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韓莞爾早就見慣了這種做小伏低的做派,笑著說:“你有今天憑的是你自己的本事,有些其他的心思也無可厚非,都是老爺子的人,也不好厚此薄彼,往後你想做什麽都隨你,隻是你要給我記著,千萬不得觸了線。明白麽?”
喜兒連連點頭應著,韓莞爾又照例賞了些珠寶首飾給她,她自然是千恩萬謝。兩個人說過幾句,喜兒便告辭往蘇笙白那裏去了。
韓莞爾問:“六姨太那邊的藥喂了麽?”
蓮兒知道這才是她的心病,就說:“丫鬟們強行喂過了,隻是她吃過就吐……孩子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韓莞爾瞪了她一眼,“廢物!她吐你們就不會再喂麽?現在都什麽時候了?等著她把孩子生出來麽?”
蓮兒當即嚇得不敢說話,韓莞爾見她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推了她一把,怒道:“沒用的東西!”
她說著就起了身直奔六姨太的院子去,她又不好太過明目張膽,隻得沉住氣裝出閑逛的樣子來。自從六姨太與二姨太接連失了勢,督軍府裏麵的人都見識了她的厲害,因此一路走過去,丫鬟婆子們都不敢看她。
直到了六姨太的院子,就聽見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緊接著就是嘶吼聲,“你們這群殺千刀的小浪蹄子,打量著我如今失了勢,一個兩個的欺負到我頭上來,我告訴你們,我不怕!有什麽招隻管來。”
“幹什麽?我肚子裏頭可還懷著老爺子的孩子,你們誰敢動我的肚子!就不會怕老爺子要了你們的命麽?”
韓莞爾當即冷笑了一聲,正要朝裏走,就聽蓮兒勸道:“七太太,您還是別進去了,現在六姨太正發著瘋,別在傷到你。”
韓莞爾如何會怕,徑自往裏去。就見一堆丫鬟正拿著繩子捆住了六姨太,那六姨太早已被折磨的形銷骨立,不成樣子。她一見了韓莞爾,就狠狠地瞪著眼睛,隻是長時間消耗體力,讓她此刻急喘不已,竟就說不出一個字。
韓莞爾瞥見她的肚子,忍不住就咬了咬牙,說:“六姐姐,你該不會還做著美夢,等著老爺子來接你吧?”
六姨太聽她這一句冷嘲熱諷,明知道她今天過來是看自己笑話的,索性也不怕難堪,就說:“我知道是你這個小賤人和著老二阻撓老爺子來看我!你等著吧,老爺子不會不管我的,我肚子裏懷著的可是他的老來子。”
韓莞爾禁不住嘲諷的笑起來,“我說六姐姐,你的臉皮還真是厚,這孩子是不是老爺子的,你心中不清楚麽?何必在這裏叫囂,怪丟人的。”
六姨太當即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實話告訴你,我知道你的秘密!現在為了你們的體麵,我不想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子。隻要你安安分分的吃藥,孩子沒了以後我會送你離開這裏。”
韓莞爾拿出帕子掩住口鼻,繼續說:“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下半輩子不愁吃喝。你也知道老爺子是什麽人,現在這事兒瞞著不告訴他,等你孩子掉了,他對你還會有一絲憐惜,如果你喜歡折騰,那就是死路一條。”
六姨太自然熟悉蘇笙白的為人,當即打了個寒噤。抬眼去看韓莞爾,就見她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竟就是人畜無害。怪道人說笑麵虎,隻怕眼前的人比起二姨太,絲毫都不遜色。
她少不得猜忌起她的用意來,就問:“我一個失了勢的姨太太,好不好都與您七太太無關,你又何必理我這樁子事兒?又要幫我脫身,又要安排我的後半生,我可不信你沒有目的。”
韓莞爾冷笑一聲,“如你所言,你一個沒什麽用的姨太太,我大可不管你,由著你自生自滅,可眼下你喝的都是什麽藥?實話告訴你,我就是喜歡跟老二對著幹,她有什麽手段,你比我清楚,我看不慣她作踐你。”
六姨太半信半疑的看著她,忽而捂著肚子搖了搖頭,“不,我不能相信你!這個孩子誰也別想動,我要把他生下來!這個孩子就是老爺子的孩子!你們誰也別想動。”
韓莞爾沒想到一個戲子會如此癡情,這讓她不由的怒氣攻心,就說:“我以為你會乖乖配合我,沒想到你還挺拗的!現在三公子遠在千裏之外,沒有人能保的了你!我勸你還是放聰明些,何必弄得一屍兩命。”
六姨太聞言當即啊了一聲,“你離我的孩子遠一點!大帥呢!我要見大帥!”
韓莞爾憐憫的看著她,搖了搖頭,“你以為他是什麽情種?為著這樣一個人守著他的孩子,真是太過愚蠢!”
六姨太忽而笑了笑,“那麽七太太呢?起初我以為你是個跟我一樣的驕恣性子,現在看來,隻怕也是癡心錯付了吧?”
韓莞爾被她戳中痛處,卻是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是又怎麽樣?總之你現在在我的手裏,任憑我如何處置,還是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
“我謝謝七太太的好意,如今所有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老爺子不會來見我,三公子也不會來見我,我也知道這個孩子我生不下來,但是,我就是喜歡這麽耗著,讓最見不得我們母子的人幹著急。”
六姨太轉了眸子看著韓莞爾,“就算三公子待我無情,我就不信我肚子裏的孩子他不顧念,索性咱們就賭一賭,看看如果三公子知道你動他的孩子,會不會興師問罪!”
這一句話無疑正中了韓莞爾的心事,她怔了怔,才麵色如常的笑笑,“他知道了又怎麽樣?不是我也是別人,你肚子裏懷的孽種注定見不得光!”
臨到了晚上,二房的徐媽就熬了藥端進去,二姨太病後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喝了一口藥後,問:“韓莞爾那小丫頭往老六那兒去了?”
徐媽就說:“是呢,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兒沉不住氣。”
二姨太一口一口喝著藥,“隨她們去鬧吧,我倒是樂得由她動這個手,這些年做了那麽多見不得光的事兒,也算是明白什麽是報應了!”
頓了頓,“從前隻覺得信佛能安心,殊不知作孽太深,終是害人害己啊。”
她胸口發悶,才喝了幾口就將藥碗遞出去,“喜兒那丫頭呢?”
徐媽正因為喜兒的所作所為氣憤,聞言就說:“那丫頭被七太太抬舉成了大帥房裏的人,那七太太許諾過段日子升她做八姨太呢!”
二姨太冷哼一聲,“這個下賤的小浪蹄子,等我騰出功夫來,看我怎麽收拾她!”
她看了徐媽一眼,問:“正房院子裏沒什麽動靜?”
“七少奶奶這兩天很是消停,她那丫鬟總是往七太太的院子跑,不知道兩人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二姨太琢磨了半晌,就笑了笑,“我倒是忘了韓莞爾與沈薔薇有些糾葛,我估計她是想拉攏方語嫣對付沈薔薇!這次就讓她們鷸蚌相爭,我這個漁翁看準時機,來個一網打盡。”
兩人正說著,丫鬟在門口通報說二少奶奶來了。二姨太病的這幾天,皆是由程錦瑜精心照料,雖說二姨太不待見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媳婦,又是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卻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程錦瑜進了臥室,就喚了聲母親。見藥碗中的藥沒有喝完,就勸道:“母親,給您看病的可是咱們南地有名的中醫,他開的藥都是見效非常快的,您隻要按時按量的服用,身體很快就會好的。”
二姨太就歎了一聲,“我現在是老了,不中用了。多喝一口少喝一口不過是在混日子。”
程錦瑜忙說:“母親,醫生不是說了讓您保持心情愉快?這些個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更不要想。現在青陽在大營裏麵,我又是個多病纏身的廢人……隻求母親掛念,趕快康複吧。”
二姨太一聽她提起蘇青陽,又勾出一大堆的煩心事來,一會兒想著怕他在大營裏吃苦,一會兒又想著那個沒出世的孫子,心中又鬱結起來。
抬眼去看程錦瑜,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又想著她是個不孕的主兒,不由就歎了一聲,“我真是作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