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1)
顧詩意見狀,也隨著他拿過一旁的茶杯來,向蘇笙白敬了茶,原本都是場麵的事,所以很快也就結束了,大家高興的敘了會兒話,這熱鬧也就散了。
蘇徽意心中擔著心事,結束後便匆匆的坐車往軍部去了,外麵的雨還沒有停,車子一路疾馳著開過去,倒濺了不少的雨。他沉默的看著窗外,一麵想著有關沈仲貞的事,一麵又想著將來南地的形式。不禁有些發愁,如今南北兩地聯姻,就長久而言對南地是有利的,隻是北地選在這種時候聯姻,擺明了是要分一杯羹。
與扶桑的戰事還焦灼著,老二更是不肯配合,長此以往,隻怕南地還會出大亂子。眼前忽而閃過沈薔薇哭泣的臉,那一種自然便油然而生,這一瞬也終是承認從前是他太過自大,以至於帶給她太多的傷害。
沈仲貞死了?這樣的消息因何就密不透風到讓他不知道?而沈薔薇遠在北地,她又是如何知道的,思及前後,他倒覺得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難道父親還有其他的幫手,是老二,亦或顧詩意?
他越想越覺得撲朔迷離,便沉聲吩咐,“派幾個人去看著顧詩意。”
頓了頓,又說:“她那裏也要派人看好了,如果再出了問題,你們就自行了斷吧。”
林寧知道他說的是沈薔薇,不由慎重的點頭稱是。因著這一日北地的特使要來,所以一大早便派了衛兵去火車站,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林寧才說:“七少,特使下了火車會直接到軍部來。”
蘇徽意知道這一次他們來者不善,表麵上說是調停扶桑與南地的戰事,實際上不過是為了插一腳。從前倒有理由拒絕,如今他娶了顧詩意,一切就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他不耐的皺了皺眉,“動作這樣的快,也太過迫不及待了。”
雖是這樣說著,卻不得不慎重對待,便問:“北地派了誰過來?”
林寧便客氣的說:“陳督軍的公子,陳穆揚。”
蘇徽意在記憶中搜索著有關這個人的消息,頓了頓,方說:“原來是他,通知林參謀不要把人帶過來了,先讓他們招待幾日吧。”
直到了中午,沈薔薇才醒了過來,她因著身子調理的不當,總覺得沒有精神。外麵還在下著雨,沙沙的拍打著窗子,熱氣被濕氣一攪,來帶著臥室裏都有些陰涼。她其實不大喜歡這裏的布局與裝飾,總覺得空蕩蕩的,像是連絲人氣都沒有。
披衣下了床,倒聽見樓下有窸窣的響動。尋著聲音出去,直接便到了二樓的走道,她穿著拖鞋,走起路來鴉雀無聲的,因此廳裏的丫鬟婆子並沒有瞧見她。
朝下去望,就見偌大的客廳,裝修的極是華麗大氣,各處的擺設都是西洋貨,交相輝映著,愈發的金碧輝煌。
幾個小丫鬟正在做著簡單的打掃,許是年紀小的緣故,正在借著打掃的空隙閑聊天,其中一個說:“也是可憐,我瞧著她年紀也不大,就遭了這樣的罪,要換做是我,說不定早就垮了。”
另一個接話道:“誰說不是呢,說起來也是可憐,今早我去房裏看她,見她正睡著,也不知道夢了什麽,一個勁兒的哭個不停,看著都讓人不忍心。唉,男人憑的涼薄,娶了一個,又藏了一個……”
沈薔薇起初並沒有心思聽壁角,隻是聽她們在一言一語的說著自己,倒覺得傷感沒由來的覆上來,她原本沒有穿厚實的外衣,隻搭了件輕薄的外衫,此刻穿堂風一個勁兒的自身上刮過,便仿若是寒冬臘月的寒意一下子侵入了骨髓,讓她冷的厲害。
那幾個小丫鬟原本還在七嘴八舌著,倒不妨一個激靈的朝上望見了她,先是哎喲了一聲,幾個人紛紛看上去,見她站在那裏,便都目瞪口呆著不敢說話了。
沈薔薇攏了攏外衫,倒像是並不當做一回事一般,笑了笑,“我這會兒有些餓了,請幫我做些吃的吧。”
她說著,不禁就想起了劉媽,原本是跟在她身邊最舊最老的親人了,卻也死的不明不白的。她顛沛流離了這些日子,習慣了凡事待人客氣,倒是記不起劉媽在的時候,她又是何種的口氣與她說話的。
幽幽的歎一聲,不禁去想,舊人都走了,如今隻留下她一個,既然活著,便要狠下心來。其中一個丫鬟最先反應過來,先是吩咐眾人去準備吃食,自己則上了樓來,去臥室裏拿了件披肩搭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說:“沈小姐,小丫頭們不懂事,還請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她們都是無心的。”
沈薔薇看了她一眼,倒覺得她生的極好,便問:“你叫什麽名兒?”
那丫鬟看著與她差不多的年紀,見她沒有生氣,就笑著說:“我叫雨竹,是這裏的大丫鬟,以後小姐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
沈薔薇點點頭,誇讚她說:“人生的好,名字取得也好。”
那雨竹是個極會做人做事的,眼見著得了她的喜愛,便服侍起她來更加的盡心盡力。洗漱過後,便讓丫鬟將吃的端到了臥室來,沈薔薇確實餓了,比起之前的毫無食欲,如今卻好轉了許多,連著喝了兩碗清粥,並吃了些小菜,才覺得胃裏舒服了。
她生性原就懶散,如今像是金絲雀一般被關在這小樓裏,亦是覺得無趣,又不肯與旁人再多說一句,唯恐她們去打電話給蘇徽意。吃過飯後,便回了房間看書去,不知不覺的,天便慢慢的黑了下去。
雨竹過來問飯,她倒不覺得餓,便推了不願去吃。這裏兩個人說著話,倒不妨聽到腳步聲快速的上了樓,人未到聲先到,“怎麽能不吃飯呢?!就算肚子不餓,也應該吃一口。”
她一聽是蘇徽意來了,便皺了皺眉,將手中的書用力一合,一言不發著。雨竹知道他們之間有矛盾,此刻亦是不敢多留,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蘇徽意慢慢的往裏走,見她素著一張臉,比起昨日的憔悴,現在看著,臉頰倒紅潤了許多,他掃到她手中拿著的書,便輕聲問:“看什麽書呢?”
沈薔薇原本不願意回答他,可心思一轉,便說:“是本小說,寫的是原本相愛的人最後因為種種設計被拆散,最終天各一方的故事。”
蘇徽意沉默無聲的看著她,他心中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聽在他耳裏,卻覺得不詳,隻是這樣的事情卻較不得真,就問:“你這一天吃東西了沒有?”
他眼見著她轉了臉去,像是不想理會他,便伸手按了電鈴,不一會兒的功夫雨竹就上來了,他吩咐道:“把吃的拿上來。”
雨竹高興的應了一聲,很快便引著丫鬟端了大小四樣菜上來。蘇徽意將身上的軍服脫掉,隨手便擱在了沙發上,他眼見著菜色不錯,便溫言說:“今天外麵下了雨,恐怕你身上染了寒氣,吃些東西驅一驅寒吧。”
沈薔薇卻隻當做沒有聽到,將臉撇到一旁去,動也不動。蘇徽意揮了揮手示意,丫鬟們頃刻間便都退了出去。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去,輕柔著聲音說:“我知道你不待見我,可東西總是要吃的,不然餓壞了怎麽辦?”
他甚少用這樣哄孩子一般的口吻說話,隻覺得不適應,便用補充了一句,“是沒有胃口麽?亦或你有什麽想吃的,我去買給你。”
沈薔薇隻是一言不發著,倒像是連一句都不願意再施舍給他。他了解她的脾氣,便在她身邊默默站了半晌,才淡淡說:“你不願意見我,我走就是了,你不要忘了吃些東西。”
沈薔薇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一顆心便沉了下去,耳畔是窗外零碎的雨聲,砸的簷頭劈啪作響,倒像是極大的雨。她朝後一仰,靠坐在沙發上,這樣一番的心境,更是無心吃飯了。
倚在那裏恍惚的要睡過去,倒不妨忽而又聽見腳步聲,她想著許是丫鬟上來收碗碟,也就並沒有睜開眼,直到雨竹的聲音輕輕的傳過來,“沈小姐?你睡了麽?”
她睡眼惺忪的睜開眼,見雨竹站在門口,手中拎著個食盒子,她一眼便認出是她從前常吃的一家點心。這會兒心思便已然知道是怎麽回事,雨竹開了口,“沈小姐,這是門房拿進來的,說是七少特意去買給你吃的。”
沈薔薇垂下眸去,問:“他人呢?”
雨竹倒像是有些可惜似的,說:“七少的車直接開走了,沒有進來。”
沈薔薇沉默下來,目光落在那食盒子上頭,若有所思著,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擱那吧,我一會兒吃。”她走到窗前去,就見外麵夜色如墨,雨聲紛紛雜雜,這個季節下的雨原都是一陣一陣的,即便是暴雨,很快也會晴天。
可如今日一般一下便是一整天的,卻很是少見。她恍惚的去看,街邊黑漆漆的,仿若伸手不見五指,隱約的隻能看見對街的樹被風雨吹打的搖曳著。
她想要望的遠一點,卻仍是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