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眼中的光
雖然知道邊疆荒蕪，但是說一千道一萬都比不上自己親眼所見。
“妲公子，蘇小姐，這就是齊公子最後所在的地方。”一號指了指麵前的古城，破敗荒蕪，沒有絲毫的人氣。
幾人決定在這裏宿下，是夜他們在火堆旁邊啃噬著自己的幹糧。
“他們有吃的，居然有那麽多吃的！”
“一定是皇城來的，隻有皇城來的才會有那麽多吃的。”
“他們的身上一定還有吃的。”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那是十幾個人的小隊伍，其中大多數都是男人，不過可惜太過不堪一擊，輕輕鬆鬆就被妲寂他們壓製了。
“你們知道一個叫齊思的校尉的屍首在哪兒嗎？”妲寂的腳下踩著領頭的男人。
“齊思？校尉齊思？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們需要用東西來換。”男人眼裏流露出貪婪，就算是受製於人，他也無所畏懼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用你的命？”妲寂淡淡道。腳下更加的用力，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
本來身上就沒有幾兩肉，妲寂這麽一用力，男人隻覺得自己的肋骨被粗糲的沙子硌得生疼。急忙告饒。
“不用了，不用了，我這就帶你們去。”
妲寂鬆開了腳，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幾位這邊來。”
男人領走的路越來越偏僻，也越來越暗。
“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一把把你的腦袋擰下來！”一號狠厲的道。
“不敢不敢。”男人討好道，“我們打又打不贏你們，還敢耍什麽花樣。”
前麵越發的黑，妲寂隻能依稀的感覺前麵是一塊開闊的地界。
“就在前麵，前麵是一個戰場遺址，你們要找的人就在那裏。”
“為什麽？”一直沉默的蘇皎皎突然發問。
男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蘇皎皎問的是什麽。
“為什麽不將他埋葬！？為什麽讓他孤零零的躺在這裏，為什麽？”蘇皎皎怒斥。
她的噩夢成真了，齊思就是死，也死無葬身之地。
“就算我們埋了，不出兩天，野狗們也會將他們刨出來的，我們這麽做也隻是白費勁。更何況，你覺得我們還有多餘的力氣去做這些事嗎？”
男人本想說多餘的事，但是考慮到蘇皎皎的語氣，識相的換了個說法。
“就在前麵？”妲寂問。
“就在前麵。”男人嘴角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緩緩勾起。
妲寂突然頓住了腳步，在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二號一把提起男人甩到他們麵前。
原本平整的土地突然下陷，落入其中的男人發出淒厲的叫聲，濃鬱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這是他們的陷阱，陷阱裏插滿了削得很尖得木樁。
這個時候來這裏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有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勇氣。
他們隻要將人騙到陷阱裏，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
妲寂一手捂住蘇皎皎的眼，回頭。
剩餘的人急急後退，被一號二號攔住去路，
“你們知道齊思在哪兒嗎？”妲寂慢慢走近他們，淡淡道，“或者，你們想和他一樣。”
就算看到剛剛看到一個人就這麽死在麵前，他都沒有絲毫的變色。甚至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情緒也是平靜如波。
在模糊不清的光線下，他俊美的五官晦暗不明，就像是無情的地獄魔王。
“我，我知道他在哪兒。”長久的沉默後，一個瘦小的男人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張臉小小的，上麵滿是汙漬。
“我，我可以帶你們去，但是必須等到明天，去那裏的路不好走。”
妲寂頷首應允。
這個瘦小的男人在這群人中是最不受待見的，就是因為他長的太瘦太小，沒有一點戰鬥力。要不是看在他是個男人的份上，他們早就將他趕出去了。
料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這麽一個最不受關注的人，居然在緊要關頭救了他們一命。
能活下來本來就不是件易事，撿來的命會讓人倍加珍惜。
其他人對他頓時就熱情起來，七嘴八舌的詢問他與這有關的事。
他一一回應，顯得格外的局促不安。
次日，妲寂將其他人都驅逐了，隻剩下那個瘦瘦小小的男人帶路。
“你的名字?”妲寂問。
“安嵐。”男人抬頭瞥了妲寂一眼，被妲寂的容貌驚了。
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人？
回神之後知道不對，急急的低頭繼續帶路。
那路果然不好走，曲折彎曲，最後竟直接走到了一片崖壁下。
無數的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他們穿著不同的鎧甲。
身前殊死搏鬥，身後你枕著我的胳膊，我枕著你的大腿，親密得宛如兄弟，莫名的諷刺。
那草已經長得有人的膝蓋高了，風吹草動，隱約可以看到褪色的旗幟和斷裂的兵器。
“齊校尉就在這兒。”安嵐指了指麵前的平地。和其他地方最大的區別就是草矮了些。
“你做的？”
除了埋的人，想來別人也無法在這亂草堆裏準確的找出具體位置。
“是。”
“你是女孩子。”蘇皎皎道。
安嵐臉一白，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是又怎麽？”
蘇皎皎收回視線道，“不怎麽樣。你為什麽做這些？”
就跟那些人說的一樣，他們沒有精力，或者說沒有必要。她為什麽又要做這些？
“他救了我，這是我應該做的。”安嵐道。
“他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我也想盡我所能幫助他。”
齊思和安嵐是在戰場上相遇的。
那時的她，衣衫襤褸，肮髒不堪，比乞兒還不如。
激戰後的戰場就像是盛宴後的殘羹冷炙，熱的時候美味不已，冷的時候卻讓人惡心。
無數的人從她的身邊經過，揚起了無數的灰塵，卻沒有一個人向跌倒的她伸出手。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你還好嗎？快起來吧！”男子揚起一抹笑容，溫暖得滿是陽光的味道。向她伸出的手白皙幹淨，雖然虎口處帶著薄薄的繭，但毫無疑問，這是一隻漂亮的手。
她終是沒敢讓自己滿是汙泥的手弄髒那白皙的手。
“謝謝。”她的聲音很粗啞。為了能活下去，很早以前她就將自己的聲帶弄毀了。
“沒關係。你是這裏的人嗎？怎麽沒有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真的很難想象能在戰場上看到這麽燦爛溫暖的笑容，隻是看看就覺得整顆心都溫暖了起來。
有著這樣笑容的人應該是從小衣食無憂的，怎麽會跑到戰場上來？
“我沒有家人。”
安嵐突然覺得上天格外的不公平，明明都是人，為什麽有的人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父母疼愛？而有的人從一生下來就要為食物奔波操勞？
但是這點怨懣很快就消散了。
男子一看就是一個新兵，沒有見過那麽殘酷的事實。
他以為她是個男子，將她留在了身邊，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男子一舉一動都貴氣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族中的子弟。身上卻沒有絲毫浮華氣，反而像是個小太陽。
他會記得她的生日，給她小小的驚喜。在她不舒服的時候給她放假，也不會仗著長官的身份對她頤指氣使。因為他的態度，軍中很多人對她都是和顏悅色。也是因為他，她見識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軍中男兒多豪氣，端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雖然安嵐相對於男子來說身材瘦小，舉止陰柔，但大多數人對她都是很有好的，甚至因為她力氣小，特意將一些比較輕鬆的活讓給她。
那是她有生以來活得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如果不是那場偷襲，這段時間應該更長。
偷襲來的猝不及防。將軍帶著他們後撤，卻被包圍。他們發了求救信號，卻遲遲不見回應。
前有狼後有虎，援軍不見蹤影，他們成了甕中的鱉。
將軍將他叫了過去。
“一會兒，我突出一個缺口，你帶幾個人先衝出去。”
“那你呢！”
“我會想辦法！你隻要服從命令就好。”
“你要我看著你去死嗎？”
“說什麽混帳話？”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齊思，士兵的第一條守則是什麽？”
“······遵守命令。”
“你知道就好。”
“但我不止是你的士兵，更是你的兒子。”齊思倔強道。
安嵐這才知道他的全名，之前軍中的人一直都是叫他齊校尉。她也是現在才知道，他叫齊思是將軍的兒子。
他真的是名門之後！
“來人！”
“屬下在！”
“一會兒你們帶著少爺突出重圍，一定要保護好少爺的安危。”
“屬下等定會以死保護少爺。”
齊思被將軍手下的人強行帶了下去。
齊思最後還是答應了將軍這破釜沉舟的一招，但他有個要求，他要連安嵐一塊兒帶走。
將軍應允了。
安嵐很困惑，她不知道齊思為什麽會提出這個要求。
是想讓她為他探路嗎？要她用命將他送出去？
其實安嵐無所謂是與不是，如果沒有齊思，她早就在那戰場上屍骨無存。
更何況，這段時間他已經給了她太多值得珍藏的回憶。
除了這條命，她也沒什麽能夠給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