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鳳啞然,完全沒有想到把他派出來竟是這樣的原因,她還以為……算了,自作多情一番。
“你一直守在我周圍嗎?”
雷暮點頭“先生算到了您會被小皇帝攆出宮,所以早早地就讓我在這孝陵等著您,果然您來了。”
湯鳳深吸一口氣,道“雷小將軍,你知道除了你年紀大你們王爺不想帶你去,還有別的原因嗎?”
“啊?”雷暮撓頭。
“這麽大年紀還不會說話,帶你去怕是你們王爺還未見到叛軍就先被你給氣死了。”湯鳳挑眉看了他一眼,語氣嘲諷,隨即轉身朝屋內走去。
雷暮仔細咂摸了一番,怔在當場……
竟然還有這層原因?王爺為什麽不明說!
“我不會說話嗎?”雷暮反思了一下他剛剛的措辭,反複琢磨,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啊。
蓮藕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用跟她主子如出一轍的幽幽的眼神看著雷暮,道“雷將軍還不走嗎?再不走奴婢可是要攆人了……”
攆人?攆人!
雷暮頓悟,想再補救一番,卻看到了蓮藕手裏握著的掃帚。
“告辭,告辭。”
蓮藕看著他倉促離開的背影,哼了一聲,要是不看在今晚他保護了主子的份兒上,她這掃帚肯定已經碰上了他的臀部!
雷暮雖跑了,但他帶來的人卻還得幫著人清理“戰場”。院子裏血跡斑斑,一桶又一桶的水衝下去也無濟於事,小金子帶著人用刷子挨個刷,一邊刷一邊衝,折騰了大半夜才將院子恢複到白天幹淨的模樣。可就這樣,一股血腥味還飄散在眾人的鼻尖,揮之不去。
湯鳳的臥房算是受影響較小的,移開了那倒黴的劍客,刷幹了地上的血跡,似乎與白天沒有什麽兩樣了。她坐在抄好的佛經麵前,潔白的紙張被濺了幾滴血,如今已變成了暗紅色。擦不掉,隻有重新抄寫這一頁了。
她沉默地坐在書案前,像是已經沒有力氣提筆再寫。佛經抄得再多,這世上也不會因此少送一條人命,她犯下的作孽也不會真的隨這些佛經塵埃落定。想要她死的人那麽多,隻要在孝陵一日,恐怕她麵臨的刺殺就不會少。
小皇帝做事可真夠絕的,一麵逼她出宮,一麵任由人來殺她,倒是好算計。隻是他兵法大概習得不夠好,窮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怎麽守得住這個天下?
再看向那沾染了血跡的一頁,她輕巧地將它撕下,重新提起筆,語氣遺憾地道“真是可惜,這可是我寫得最好的一次了。”
孝陵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小皇帝的耳朵裏,他掃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許忠,倒是對這太監識時務的舉動頗為滿意。他到底還是年紀輕了,並未再懷疑許忠,隻道他已經看清了局勢選擇了自己這一頭。
“看來湯氏身邊還有高人保護,想取她性命倒是不容易了。”順帝擺弄著手裏的機巧玩具,不滿意這個結果。
譚丘兒道“這一招雖然未能徹底解決問題,可也給了皇貴太妃一些警告。她得罪的人不少,想要安安穩穩地在孝陵過日子大約是不能的了。現下這般就好,時常騷擾幾次,恐怕也讓她頭疼,休想睡個好覺了。”
順帝點頭,露出笑容“對,時刻讓她活在恐懼當中的確比一劍殺了更解氣。”
得到了陛下的讚賞,譚丘兒朝著許忠的方向揚了揚眉毛,頗有些神氣。
許忠裝作沒有看見,拱手道“陛下,您召了內閣商議政務,如今各位大人都到了,陛下也該移駕禦書房了。”
順帝這才扔了玩具,拍拍手站起來,歡喜地道“沒錯,朕剛剛收到西南王的軍報,他與慶王交戰了一場,慶王折損了萬餘士兵。這樣的大喜事,朕的確要和內閣商議如何給西南王獎賞。”
眼看著慶王的叛軍被西南王打散了,估計到不了月底就能徹底收拾了這群烏合之眾。順帝想著給西南王封賞些什麽,也好讓他繼續為自己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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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州,剛剛大勝一場,營地的氣氛終於鬆快了起來。
馮弦機召集了高級軍官在主帳商量接下來的打法,大家一致同意趁勝追擊,在海灣徹底將慶王軍殲滅。散了場,馮弦機還駐足在地圖麵前,皺著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戚風留了下來,他知道王爺在猶豫。
“咱們的士兵擅長陸戰,要是真在海灣決戰,恐怕沒什麽優勢。”戚風走上前說道。
馮弦機回頭看他,挑眉“怎麽還沒去吃飯?再晚點兒可是連湯都喝不上的。”蜀軍一向是將士同吃同喝,並不會特地開小灶,馮弦機說這話並不是玩笑。
說起這個,好幾頓沒吃飽的戚風苦笑道“這群兔崽子,連我都不讓。”他是文人,善用謀,比起這群身強力壯的兵崽子來說並沒有體力優勢,嚐嚐都是跟在後麵撿剩飯吃。
馮弦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戰事終了,你和溫先生等人還是跟著本王練練拳法吧,搶食的時候也能派上點兒用場。”
戚風“……”真是謝謝您呢。
“本王並不準備進行水戰,這裏,就是慶王軍的墳塚。”他轉身,抬頭指在了地圖上的小山坳,那裏離海灣還有幾十裏地,他準備在那裏終究這場內亂。
戚風向來不懷疑他的軍事能力,他定了決戰的地方,那麽慶王就絕跑不出這個圈子。大約是天生戰神,他能將數萬人變成一人,指揮起來得心應手,敵人在他麵前就是養圈裏的豬羊,任他宰割。
“這一戰結束後,王爺打算怎麽辦?”戚風擔心的根本不是慶王。
他這一問,倒是把馮弦機問怔了。
自先帝駕崩以來,戰火四起,他們按下了慶王這頭,保不齊還有比慶王更難纏的冒頭。先帝在時尚且能在表麵上維持大局,他畢竟積威多年,如今先帝一走,小皇帝根本揮不動這麽大的旗。
“王爺,我等還是那句老話。”戚風語重心長地道,“握在自己手裏的才可靠。”
說得直白些,將希望寄托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不如踹開他自己上。小皇帝雖有股聰明勁兒,可在朝政上真是差得遠,如果是和平時期尚且能給他曆練的機會,可現在這樣的局勢,誰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在朝的,一心想要當輔政大臣,操弄權術。在野的,雄心壯誌地想要推翻大夏這座山,重立一個新的秩序。西南王有兵有權,憑什麽不能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馮弦機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邁出這一步意味著背上了亂臣賊子的罵名,贏了當然是皆大歡喜,輸了他們這群人可就成了喪家之犬,誰都不會有好下場。他可以為了自己搏一搏前程,這些兄弟們呢,他們的背後是無數個家庭,無數雙期盼他們回家的眼睛,他能無視這一切往前衝嗎?
“王爺,早下決斷啊。”
馮弦機的目光匯集在了地圖上的一點,大夏的政治中心,國都上京。
“這一仗很快就要結束了,等本王回到上京,麵見聖上,興許一切就有了結果。”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點,試圖透過這小小的一個標記看清背後的東西。
戚風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緊,王爺的話他聽懂了。若小皇帝待他以誠,交付信任,他不會反。若戰勝歸去,麵對的是君王的猜忌和屠刀,他自然也不會是刀板上的魚肉。
他取舍不了,那就把決定權交給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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