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往上海
第2章 前往上海
室友看到我和我媽媽一起走進來,她們先是禮貌的道了句,“阿姨好。”
然後其中一名室友問我,“怎麽回來了?病好啦?”她的語氣輕快,帶著年輕的活力。
我想到自己的病,突然竟對她的聲音都羨慕不已。
我低著頭,收拾自己的衣物,道,“我跟老師請了長假,要去上海了。”
“幹嘛要去上海?”她們問道。
我沒抬頭,但我能感覺到她們吃驚的表情,手上胡亂疊的衣服被我揪成一團,我吸了吸鼻子,道,“我……我好像……生病了……生了很嚴重的病……”
明知道說出來會哭,但不想讓她們看到我軟弱的樣子,我還是裝作很堅強的樣子告訴平淡她們事情,我想我一定在找虐。
其中一名室友一臉嚴肅,她問,“什麽嚴重的病,你別開玩笑了。”
我胸口盈滿苦澀,喉間堵得說不出話,我也希望是玩笑,是夢,權當我做了個夢好了。
但身體的不適,是那麽真實,照射在地板上的陽光,是那麽的刺眼……
我眨掉眼瞼的酸澀,說,“我得了白血病,恐怕活不長了,可我還是要去上海治病……”
心中承認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白血病三個字就像是在我身上下了魔咒,僅僅是說出來,就能輕而易舉的觸發我的淚腺,我邊哭邊說,已經語不成句。
衣服,書包收拾好,我們回到了老家,小鎮的人性子善良,消息也傳播的快,隻是一天的時間, 左鄰右舍都知道了,他們一個個安慰著我媽媽,紛紛塞上幾百塊錢,知道幾百塊錢改變不了什麽,可還是給了。
我站在大門口,望著從小就生活的環境,頓覺陌生,去上海的車是下午,不知道踏上這次路程之後,我會過多久回來?我回來的時候又會變成什麽樣子?還是說,我根本回不來?
昨天晚上,借著我媽媽的翻蓋手機,我查了幾近一整夜的資料。
白血病的病發症狀,最常見的是低熱,身上有出血點,淋巴腫大……
被窩中的我,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將褲腿擼到大腿上,借著手機的光,我看到大腿的肌膚上麵,果然,一個個小紅點,刺的我眼熱……
黑夜裏,我害怕的蒙著被子嚎啕大哭,從前電視中看到的白血病人,頭發掉光,臉色煞白,鼻子突然流血……一幕幕可怕的畫麵在腦中像放電影般飛快略過,我想到自己以後變成那個樣子,在同學中像個怪物一樣的存在,整個人顫的發抖。
……
2011年9月29號,我的爸媽帶上我踏上了上海的求醫路程。
一晚的時間,次日淩晨,我們到達上海火車站,連續一個星期的高熱,我早已沒了走路的力氣,一路都是爸爸背著去的,我們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前往事先找人打聽的權威醫院。
出租車內,我沒精打彩的靠在車窗,這是我第一次到上海,也是生平第一次出遠門。
我看到窗外,有昏黃的路燈,有空曠的街道,還有時不時出現的架在路口的紅綠燈,我不禁對這個城市產生了新奇,有了看窗外景象的欲望。
隻是,車子遇到紅綠燈,走走停停,我本就因為發燒身體難受,這會胃裏更是翻滾的厲害,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就擔心會吐。
我擔心吐在司機車上,一路隱忍著捂著胃堅持到了醫院。
這時已經是淩晨五點多,天還沒全白,醫院門口有提著大包小包排著長龍等待醫院開門的看病的人,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
以前隻聽電視上報導過大醫院看病難的問題,如今,我也真正體驗了一把,外地人是怎麽在大醫院看病的。
因為我發著熱,爸爸擔心這樣燒下去身體會撐不住,於是去掛了急診,想著先退熱,但急診醫生說還沒有確診我的病情,不能胡亂下藥。
爸爸將醫生的話原原本本的講述給我聽後,我知道,白血病離我更近了一步。
急診這邊不能幫我退熱,我們必須等到八點醫院開門,掛門診,讓坐診醫生看過後才能做下一步決定。
媽媽一直陪在我身邊,她問我要不要吃點什麽東西,我身體難受,吃不下東西,對於我來說,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我跟媽媽說我什麽都不想吃,此刻我不知道,我的聲音,我的樣子,對媽媽來說,是怎樣的打擊。
我在急診休息室等著醫院開門,因為高熱導致的意識模糊,我不知道媽媽在期間離開過一趟。
後來的好長一段時間,爸爸才告訴了我,那期間,媽媽是出去買麵條吃了,我想,也對,我生者病沒胃口,但他們都還餓著呢。
隻是,爸爸接下來的話,我聽了後,心揪得難受,他說媽媽吃完麵條後沒過多久就又將一整碗剛吃下的麵都吐了出來。
我心中內疚不已,第一次怨自己生了病,因為連累身邊的人擔心,還因為自己無能為力。
看診的過程也是一波三折,爸爸幫我掛了一個專家號,給我看診的是一個白胡子醫生,他讓我躺在一人的小床上,然後用特有的手法摸著我身上的淋巴腫塊。
這情景和電視上的很像,我再一次在心裏說,要這是拍電視劇就好了。
現實很殘酷,白胡子醫生告訴我們,從表麵的一些症狀來看,很可能是白血病,但要確診的話,還需要住院檢查。
“疑似,很可能……”聽到類似的詞語,我心裏已經毫無波瀾。
醫院的床位很緊張,不過老天還是眷顧我的,給了我一丟丟運氣,本來沒有床位要轉院的我們,就在中午醫生臨下班的時候,有一個床位空出來了。
我帶著忐忑的心情生平第一次走進病房,那個八人大病房,那個每個床位的頭頂都有著層流天花板隻供血液病人的病房。
聽護士說,病床頂上的層流天花板可以流動病房內的空氣,減少細菌的滋生,屬於一級病房。
我腦中想的第一句話就是,一級病房,應該很貴吧。
“小姑娘看起來隻有十幾歲吧……”
“哎呦,可憐哦……”
病房內有幾聲吳儂軟語的腔調響起,我知道他們說的應該是我,但我沒說話,也沒回應,匆匆瞥了視線內的幾人,就找到一個空下的病床,拿了椅子在一旁坐下。這個病床剛消毒好用大透明袋子套住,消毒機還沒來得及拿走,我想,那應該就是我將來要睡的病床了。
護士走了過來,她將消毒機,透明袋子都拿走了,又把一套病服遞給了我,說,“這是我們醫院的病服,先換上,等會醫生會來查房。”
護士姐姐的聲音很好聽,即使她戴著口罩,但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應該有著很漂亮的一張臉。
我拿著病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衛生間,換上了病服。
出來的時候,病房內果然多了幾個白大褂醫生,看著都挺年輕的,我心裏有些害怕,因為我隱約聽到他們說要做什麽手術……
他們看到我走過去,先是看了手中的一遝資料,那應該是我進院的信息。
然後他們問我,“君小夢,17歲,今天下午剛進的醫院?”
“嗯。”我點頭,緊張極了。
“到床上去,要做一個小手術哈。”醫生的語氣輕快極了,聽著就跟“打個針”一樣簡單。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什麽手術,心裏沒底,更緊張了,我問,“什麽手術?痛嗎?”
還有,手術不是應該去手術室嗎?
“打了麻藥的,不痛哈,就跟打針一樣。”
我:“……”
就在我一臉懵逼的時候,醫生已經拉了病床的簾子,讓我趴在了床上,並讓我將褲子脫下一點點。
我生性軟弱,也可以說乖巧,到了醫院自然醫生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可我沒想到,我的聽話,卻讓我承受了生平第一次的巨痛。
十七年來,我沒少生病,但大多是感冒咳嗽發燒,打針吃藥就好了,受到過最大的痛,也隻是初中暑假時學直排輪摔斷了手的那種痛,所以,麻藥注射對於當時的我來說,疼痛級直接到了A!
麻藥注射到髖骨上的表皮肌膚產生的酸脹感,讓我痛的哭出了聲,那一瞬,形象,隱忍,堅強,所有象征乖巧聽話的詞匯,被疼痛擊敗的潰不成軍。
醫生手上的活還在繼續,我哭濕了枕頭,隱約聽到爸爸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不是很痛啊,忍著點,馬上就好了……”
我聽到了爸爸的哭腔,我的爸爸和電視劇裏的父親不太一樣,他屬於溫潤型的,長相溫潤,性格也溫潤,我們之間的相處大多沒有父女間的那種代溝,我看過他年輕時候的照片,長得很帥,想必那個時候,他也是迷倒很多女孩子的大好青年吧。
當然,他也有嚴厲的時候,我小時候就因為寫字的坐姿不正確遭到過他狠狠的批評。
和我說笑的爸爸,教育我的爸爸,可是,我卻從未看過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