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持續高燒
第4章 持續高燒
“我們”大多數都是媽媽在聊,我則充當傾聽的角色。
在不怎麽熟絡的人麵前,我喜歡靜,不是不愛說話,是不知道說什麽,所以,幹脆聽。
歡快的日子總是短暫,那天。
上午醫生例常查房,問病人的一些常規情況,無非就是體溫,大便,有無咳嗽鼻涕這些。
當醫生問到我的時候……
“大便……三天沒有……”我臉紅的低下了頭,不是因為醫生問我的問題內容,而是因為這個主治醫生身邊跟著的幾個剛從學校出來的學習生,他們個個身材高大,即使戴著口罩,我也能想象,一定是帥帥噠,當時我上高二,他們也算是學長了吧,八竿子打不著的學長……
原諒我花癡了這麽幾秒,然而,還沒等我來得及想象學長們的樣貌,現實就給我來了慘痛的一擊。
醫生聽我說三天沒大便,效率很快的開了兩包藥給我。
藥是袋裝的液體,和小時候去洗澡的澡堂裏賣的五毛錢一包的洗發水相似。
我拿著兩包內含不明味道液體的藥,麵露膽怯。
“它不會和洗發水的味道一樣吧。”我說道。
“不會,剛剛十三床女孩子的媽媽告訴我,她女兒昨天也吃了,是甜的,和蜜一樣。”媽媽回我。
十三床?我往右邊望了一眼,那個女孩正在吃晚飯,我們年齡差不多大,但我從來沒跟她說過話。
因為媽媽說她是上海人,爸爸是開公司的,家裏好有錢,我自卑。
我們的床位之間相差了兩個床鋪,我的眼睛又有些近視,我看不清她的麵貌,但看大概輪廓,那張被一頭有些淩亂的黑發遮住的半張憔悴的臉應該是個美女,而我,一個農村丫頭,因此就更自卑了,我想,如果她不找我說話,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她成為朋友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媽媽已經將兩包藥全倒進了杯中,用溫水泡開了,遞到我麵前,“喝吧。”
我遲了一秒,緩了神後接過杯子,先遞到鼻尖聞了聞,沒什麽味道,我又試探的輕輕抿了一小口,果真甜。
嚐到味道的我“咕咚咕咚”將杯中的藥一飲而盡。
藥效來了,我很快有了上廁所的感覺,但是,月盈則虧,水溢則滿,我不知道這樣比喻恰不恰當。
因為,便秘的情況解決後,護士還是每天定時定點發藥,而我,不明所以的將發給我的藥全吃了……
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吃多了藥!
咋一聽,是一句笑話,但這確確實實是我曾經做過的蠢事,還是差點因此付出了生命代價的蠢事。
連續吃了兩天治便秘的藥,次日下午,我就腹瀉不止,我不記得我上了多少次廁所,隻是,隱隱的腹痛,以及腸道咕嚕咕嚕的感覺,記憶猶新。
那個時候已經是醫生下班的時間,主治醫生不在,值班醫生不能輕易下藥,隻寫了個藥名讓我媽媽到樓下藥房買藥,樓下的藥房是醫院內部的,我記得很貴,比一般的藥店貴好幾倍。
但當時顧不了太多,我拿著媽媽買回來的藥,當成救命藥吃下去兩粒。
藥是有作用的,我上廁所的次數漸漸減少,但另一個問題又出來了。
也許,生病,治病的過程就是這樣,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沒有腹瀉後,我肚子痛的感覺反倒越來越強烈,我像隻被正用溫水慢慢熬煮的河蝦,用雙手捂著肚子蜷縮著身子躺在病床上。
那晚的不知道第幾次打鈴,護士,醫生,再次來到我的病床前,我媽媽著急,讓醫生給我止痛。
我也希望能不痛,但那晚我意識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醫生沒有對我的痛采取措施,因此,我痛了一晚上。
直至天明,疼痛感慢慢消失,我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媽媽對我說,“那治便秘的藥,隻要上了廁所就可以不用吃了,我也是今天問了十三床的媽媽才知道的。”
十三床?我一愣,再次將目光投在十三床上,她們正在吃早飯,我心裏有些埋怨媽媽,為什麽別人的媽媽知道,而你不知道!
我性子慢熱,有氣也悶在心裏,所以始終沒有將這份埋怨說出來,隻悶悶的“哦”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媽媽沒在意,盛了醫院的粥給我喝,我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便搖頭躺下了。
好運不曾到來,壞運接踵而至,腹瀉好了的當日,我發燒了,原因,腸道感染。
盡管至今為止已經過了七年多,但那段發燒的日子中,一些小細節我還記得特別清楚。
因為化療,導致免疫力下降,因為免疫力低,所以引發感染,所以發燒。
我每天在醫院裏掛著抗生素,抗真菌的抗細菌的,進口的國產的,物理降溫藥物降溫……能用的都用上。
然而沒有一點點好轉,最終情況轉變成高燒不退,那一段時間,醫院的冰袋似乎隻為我服務,整個病房,八個床鋪,其他的病人和家屬有說有笑,隻有十六床,毫無生氣,我躺在病床上,暈暈乎乎,半死不活,像隻鹹魚,我媽媽……我不知道她在幹嘛,因為我已經燒到意識不清楚了,她在擔心?在發呆?可能在偷偷抹眼淚吧……
我記憶比較深的,是在高燒的不知道第幾天後,有一個穿著很時尚的女人來看過我。
平常都是我和我媽媽兩人在醫院裏,突然來了一個女人,還是打扮的很漂亮的那種,所以我有印象。
不過她沒有特別讓人記住的長相,我隻記得她化了妝,梳著一個貴婦頭,露出了高高的額頭,後麵的頭發悉數被盤起。
當時天氣已經漸漸入冬了,她外麵套著一件齊膝的呢絨大衣,裏麵看不清穿的什麽,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看到她來,我媽媽有些驚訝,因為我們都不認識她。
“是君小夢吧,我是你學校校長夫人的朋友,這是我的名片。”她說完,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我。
我沒接,是我媽媽接的,媽媽看了眼名片,禮貌道了句,“你好。”
女人大方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媽媽給了椅子她坐下。
她馬上熟絡了起來,道,“小夢啊,你的情況我都從你學校聽說了,不過你也不要擔心,現在的醫學很發達,白血病不是不治之症……”
這一段話,她隻說了幾句,大概意思就是讓我放寬心,還說她遇到很多癌症患者,最後都康複了。
接著,她開始侃侃而談,說有一種東西,能治好癌症,它不是藥物,但長期吃能改善人的身體機能,正常人也可以吃……
話說到這,相信很多人都猜出來了,她是推銷保健品的,很多人也都遇過類似的情況。
“不是藥物,勝似藥物,不用打針吃藥就能攻克癌症……”諸如此類的話,在電視的廣告語中層出不窮,大多數人的選擇是避而遠之。
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病急亂投醫。
我覺得用這兩句話表達最為恰當,因為當時的我們相信了,我們需要用最少的錢,受最少的痛,最有效的治病。
而她推銷給我們的東西,恰好符合!
那個女人在我病床前說了很久,不止她的保健品,還有很多推心置腹的話,臨走前,她還留下了一盒保健品,讓我們先試吃。
整個過程,我一句話沒說,一是沒力氣說,二是不知道說什麽,對方問我一句,我隻會偶爾哼唧一聲。
女人走後,我便問了媽媽,“我吃這個東西,真的就不用住院了嗎?”
大人講話,我一般是聽著,心裏有疑問也隻會等他們聊完,我再私下問媽媽,可能這也是我在他們眼裏乖乖女形象的原因之一吧,不多話,不插話。
媽媽回我說,“既然她帶來了,就先試試,反正現在骨髓也沒找到,不管用什麽辦法,隻要有可能治你的病,都要試試。”
我聽出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和迷茫,我自己也迷茫,未來的治療,對於我們來說都是未知,我們都是第一次,第一次患白血病,第一次當患了白血病人的媽媽,我們在這條路上的學習還很長。
發燒持續中,醫生也在努力幫我降溫,有時候藥效到了,溫度會退一點,因此,醫生交待每隔兩小時就要量一次體溫,另外,多喝開水。
喝水,真的是我的硬傷,不是不愛喝,而是,醫院的開水,全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應該是漂白劑的原因。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醫院都這樣,反正那醫院的水,我喝不下。
我的床位升級為一級護理,那家醫院都會有從學校走出的學生來實習。
我記得當時有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實習護士,專門負責照看我。
與其說照看,不如說……監督。
“小夢,該喝水了……”
“小夢,該量體溫了……”
“小夢……”
我因為高熱的原因,頭暈的很,好幾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睡著,媽媽將體溫計放進我嘴裏讓我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