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頭暈心慌
第25章 頭暈心慌
我做著想成為上海人的白日夢,媽媽已經將行李一一放好,讓我躺床上去。
爸爸要將我住院花費的錢拿回老家報銷,隻在租房裏睡了一晚第二天就離開了。
我和媽媽在小租房裏住下了,我等待著接下來的治療。
房子外麵人多,他們都在客廳裏煮飯,客廳裏還沒有油煙機,因此做飯的時候,客廳基本都被油煙包裹的。
我是不去客廳的,公用衛生間也不去,隻待在小房間裏。
我們的小房間被媽媽收拾的很幹淨,我化療完剛出院,身體還很虛弱,日子便又恢複成媽媽為我食補的時候。
豬蹄湯,鴿子湯,甚至豬心湯……
每天換著花樣吃著媽媽為我煮的各種湯,我現在是來者不拒,一個多月前的那十幾年生活,我對這類湯都還是抗拒的狀態,聞著味道就不想吃,但現在已經能一人吃掉整整一大碗。
這種迅速的改變,連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又想到F了,想到她津津有味的喝著湯用她獨特的大嗓門吹著牛,還有她連喝白粥都那麽有味道的樣子。
隻是,我們應該再也見不到麵了。
高中班主任送給我的十字繡被我帶來了上海,小房子裏沒有電視,這是我唯一能解悶的東西。
我已經能熟練的繡一些簡單的部分,像城堡的線條之類,但樹木的重影有點難,我隻繡了一點,眼睛就看花了。
媽媽怕我傷了眼睛,她讓我多休息。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了。天氣晴朗的一天,是冬季裏難得的好天氣,媽媽同往常一樣,要出門買菜。
“夢夢,要不要出去走走?”媽媽問我。
我有些愣神,好像不管是“出去”,還是“走走”,都不適合生病後的我了。
醫生常囑咐說,化療後身體各項指標都很低,要注意盡量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不要感冒,不要感染,不要不戴口罩……
貌似我都忘了,我其實可以“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嗎?”媽媽又問了一遍。
她接著說:“天天待在屋子裏也不好,出去透透氣,順便曬曬太陽,也可以的。”
“要!我要出去!”
怎麽會不想?每個人都有顆自由的心,隻是,被“禁錮”的時間久了,待在房間,成了習慣。
我一骨碌從床上下了地,速度穿好衣服。跟著媽媽出了門。
一出門,我就跟沒見過世麵的小鳥一樣,走到哪都要左右看一看。
原來我住的小房子是在一棟小區裏啊,原來小區的環境這麽好,這麽幹淨,原來小區樓下還有鍛煉器材……
我指著其中一個鍛煉器材,對媽媽說:“我想玩一玩那個再走。”
我指的那個是有兩個踏板,一腳踏一個,然後就能前後擺動,應該是鍛煉腿和腹部的。
以前我在學校的室外乒乓球桌旁也見到過,並且玩過。隻不過我不喜歡一前一後踏著,更喜歡的是兩隻腳同時朝前蕩著,那種感覺很刺激。現在我看到一樣的,心中比平常更增添了幾分雀躍。
有時候隨手可得的東西,反而沒有曆經千辛萬苦來的要開心。
當時的我,心情就是這樣吧,身體狀況的不允許,我大多數是躺床上,成了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
曾經晚自習後能連著跑八百米,現在對於我的身體來說,跑十米都是奢侈。
媽媽答應讓我玩了,我高興到飛起,踏上踏板,有陽光照在我臉上,消磨了部分寒風,我悠悠的蕩著身子,比以前的速度慢的多,但也很滿足了,那種感覺很美妙,真的和飛起來一樣。
那天雖然天晴,出了太陽,但風仍是很大,有風順著口罩的縫隙偷溜進親吻我的臉頰,冰冰的,涼涼的。
我蕩著飄飄然的身體,抬眸眯眼忘了眼久違的太陽,很久沒見到它了,原來它被冬天的寒掩藏了啊。
媽媽喊著讓我再慢點,我無奈,隻能換了正常的方式蕩了,外麵的溫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沒玩幾分鍾,我就下來了。
媽媽拉著我戴著手套的手,問我:“冷不冷?”
“不冷,動了會兒反而出汗了。”我笑著對媽媽說,想把手套摘下來給她戴。
“你戴著吧,我等會兒要買菜不方便。”媽媽回答我道,她接著又問我:“累不累?要是累的話現在就回去。”
我搖頭,心裏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媽媽過度的關心讓我措手不及,我是家中的老大,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要讓著弟弟,要幫外婆做家務,要做個好孩子。
因此,我真變成了個好孩子,摔了跤,忍著,受委屈了,忍著,在學校挨欺負了,忍著……
久而久之,爸媽真的以為我沒事,我乖巧到不需要他們操心了,他們對我的愛也漸漸變少……不,是漸漸沒有發揮的餘地了。
可這次生病,第一次變成眾人的焦點,第一次得到這麽多關心,第一次聽到爸爸說我是我們家的“寶”……
“媽媽,你有沒有想過不治我?”我突然問她。
媽媽拉著我的手停下腳步,“說什麽傻話呢,你是我養了十七年的女兒,不救你救誰!”
“但是也會有不想救的時候吧,我們鄉下不是有很多嘛,沒錢治幹脆就放棄了。”我順著她的話,又說了一句。
“你別擔心,我們會救你的。”媽媽撇了臉,手緊緊攥著我的掌心,她接著說:“血脈相連,哪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到她身陷眼窩的瞳孔好像閃爍著淚光,我突然後悔問那個問題了,心裏五味雜陳,因為自己冒然問的話,也因為生病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媽媽。
如果不是因為我生病,他們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街上是熱鬧的,也是新鮮的,當然,隻是對於久久沒有出門的我來說,當時正是上班時間,街上其實人不多,不過,我還是東張西望了一番,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什麽都稀奇。
到了菜市場門口,我不喜歡菜市場裏的味道,以前沒生病的時候就不喜歡,媽媽也沒打算讓我進去,說菜市場裏髒。她找了個有陽光的地方,讓我站外麵等,說她一會就出來。
我應了聲“好。”
真的隻是一會兒,媽媽就提著裝了菜的紅色塑料袋子出來了,有青菜,香菇,還有排骨。
看來今天要吃排骨湯了,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期待了起來。
“等著急了吧。”媽媽一出來就問我。
“還好。”
“還能走嗎?累不累?”
這恐怕是媽媽問的最頻繁的一個問題了,我搖頭:“不累。”
提著菜,我們按照原路返回租房,依舊是那個幹淨的小區,不過,陽光比剛出門那會要充足,應該是快到中午了。
隻是,陽光雖好,我們回家卻沒那麽順利。
媽媽出門忘帶鑰匙了,現在我們被鎖在了外麵。
望著僅一門之隔的房子,我對媽媽說:“要不,我們等其他的租客回來開門,再進去?”
“那我們住的房間的鑰匙也在裏麵啊……”
媽媽放下手中的菜,將它們堆到門口,她說:“你在這裏等一會,我去找開鎖匠來開門。”
“我跟你一起去。”我急忙說道。
“你就不要跟著了,走來走去的,會累。”
“我想跟著去,運動一下,我不累的。”
運動是幌子,因為回小區上樓時,我明顯感到頭暈了。
但是,我記不清當時為什麽要堅持跟去,隻是覺得媽媽去找開鎖匠來一定要很久,久到我會等到安全感漸漸消失,久到我會誤以為她不回來。
媽媽擔心我的身體,還是沒讓我跟她去,我站在房子門口,成了房子的看門人,聯合媽媽買來的那些菜,也被我看管著。
我沒有手表之類能看時間的東西,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戴著手套的兩隻手牢牢的攥拳放在口袋裏,我靠在門板上,腿已經站的有些酸,來往偶爾會有回家的住戶往我身上瞥,我便會將腦袋低下來,盯著自己的鞋麵發愣。
但我不想蹲著,也不想直接坐地上,心裏的那股韌勁支撐著我,媽媽會來吧。
“真是麻煩你了,我也是記性不好……”
我聽到媽媽的聲音,連帶著窸窸窣窣走路的聲音。
抬頭一望,真是媽媽,還有一個男的跟著一起來,不胖不瘦,但長相很容易讓人記住,我記得他,是房東。
“夢夢,等久了吧,請個開鎖匠要五十塊錢,我就打了電話給房東,讓他送鑰匙過來了。”
我沒怎麽聽懂媽媽的話,但眼淚卻莫名其妙出來了,那種害怕她一去不返卻又突然看到她站在麵前的感覺,本以為自己要被獨自留在上海這個陌生的異地城市卻又突然發現原來是自己想多了的感覺,擔心自己現在得到的好隻是生病的原因卻又突然發現原來她一直在記掛著我的感覺……
心裏各種情緒強烈充斥著,我的淚不聽使喚的,一湧而出,沒出聲音,卻哭的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