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122014
第51章 2012—2014
那晚，爸爸打了電話來，說回了老家，和弟弟一起過年，他問媽媽，我什麽時候出院。
“還早呢吧，剛退燒，醫生說還要觀察。”媽媽回答說。
時間間隔太久了，第二次住院，我隻記得在醫院過的年，後來出院後，回到A城，我外婆也來了。
弟弟還要讀書，聽媽媽說，外婆是來照顧我的，媽媽則去幫爸爸幹活，這樣可以多賺一份錢。
外婆來了，家裏多了一個人，熱鬧。
但日子千篇一律，吃飯，睡覺，玩遊戲，我基本都在臥室，不出來，連客廳都不怎麽出來。
每天，外婆做飯，打掃，爸媽外出賺錢。
一個月到了，我一定是中了一個月的魔咒，又或是我被激素下了蠱，我再次發燒了。
說出來可能可笑，可能玄乎，可事情就是如此，一個月又一個月，發燒又發燒，住院一星期，退燒，出院。吃激素，反反複複。
2012年那一年，真的是災難的一年，幾乎每隔一個月就要去住一次醫院，然後住一個禮拜後，出院。
藥沒停，我的肺部感染再次加重，從肺部陰影到肺部小結節，從肺部小結節到肺部鈣化。
我可能天生優秀，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需要給我更多考驗。
住院的時候，我大部分住的是兩人病房，沒有電視，不過比單人病房要便宜五十塊錢。
住院的次數多了，每次去住院的時候，我都變得有些期待和我住一間病房的病友會是怎麽樣的。
她們來自五湖四海，她們性格鮮明，她們都患了重病，給我留下不少印象。她們之中，有一個女孩，是三姐弟。
她是老大，她還有一個妹妹，弟弟最小，和她年紀都差不多大。
她妹妹好像還比我大點，我經常看到她妹妹和她媽媽來輪流照顧她，其實我是沒和她說過話的。
隻不過，同在一間病房，她有什麽舉動，我都能看到。
比如，她打電話給聯通的客服，說漫遊流量的事，還比如她的男同學來醫院看她，結果他們在病房內打起了鬥地主。
再比如，她和她妹妹看的那一本漫畫……
從我這個角度，隻能瞄到一點漫畫的內容，而我又近視，是完全看不清內容的。
媽媽問我：“要看的話，跟她們借來看看。”
我把視線挪回來，看了媽媽一眼，然後“嗯”了一聲。
我是想說“不用”的，可是，我是真想看，而且我想改掉自己不會開口的毛病。
開口向她們借一本漫畫書不難吧，喊她們一聲“姐姐”不會少塊肉吧。
幾乎是盯著她們看完那本漫畫書，我才幽幽的開口。道：“姐姐，那本漫畫書能借我看看嗎？”
我認為很自然的借東西，但聲音在病房內響起，聽著卻突兀極了，我的心跳頓時變快了，生怕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給。”
妹妹說了一個字，就把漫畫書放到了我床上。
我心情轉陰為晴，雙手捧起漫畫書，甜甜的道了句“謝謝。”
其實要我說“謝謝”很容易，但要是開口的話，就得鼓足勇氣了。
那本漫畫書，叫《滾蛋吧，腫瘤君》，不算厚，不到半小時我就看完了。
畫風走的輕喜路線，詼諧搞笑，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風格，所以我隻粗略的看了一遍漫畫，更細節的看了內容。
內容講的是一個淋巴瘤患者從檢查出病到化療時候所經曆的一切以及她樂觀麵對病魔的態度。
書的封麵的內側介紹了這本漫畫書的主人公，也是這本漫畫的作者。
她畫了她剃光頭的時候，還畫了她送了自己畫的手賬給同病房的小男孩。
但畫的更多的是她腦中如何對抗腫瘤的不現實畫麵。
可能她畫的內容中，我都有過類似的經曆，也可能她的畫風讓人傷感不起來，看她的漫畫，我會不自覺的露出笑意，那些傷感，還有同病相憐，倒不知藏到哪去了。
其實我腦中也有一些不切實際的畫麵，比如，我想把自己的肺拿出來，用電吹風吹掉上麵的陰影，那樣我的肺就變幹淨了，我就不用再吃抗肺部感染的藥。
我還想變成超人，把身體裏的壞細菌全部趕跑，給自己建造一個保護身體的城堡，讓病菌不再入侵……
可是，太不現實了，我終究是敗給了那個叫“病菌”的家夥。
隻記得那是2012年的暑假，因為弟弟來了。媽媽把我的房間搬到了她的房間。
原因是，小區樓下有開飯店的，媽媽說油煙味大，空氣不好。
媽媽的房間大，因此，我的臥室也變成最大的了，裏麵有空調，還有液晶電視，我很滿足。
其實，當人在身體出現狀況的時候，隻要身體沒有不舒服，都容易滿足的。
我不想被肺部感染束縛我的生命，因此，我想到了鍛煉，隻要鍛煉，身體就會變強，隻要變強了，就不用吃藥了。
可是我不能出門，因此，客廳便成了我主要的活動區域，那個時候外婆還在，媽媽幫爸爸幹活，弟弟在我房間玩電腦。
我從客廳的這邊走到客廳的那頭，一趟，兩趟，三趟……我故意將步子邁大點，越走越快，走到呼吸不順暢，我認為，這就是進步的開始。
很快，我便不滿足於走路了，我想做更劇烈的運動，跳繩。
跳繩，需要更大的體力，小學時候，我很會跳繩，一次可以跳一百多個，都不帶喘氣的。
可能我高看了自己的能力，所以，第一次，我給自己的任務是十個。
隻要跳十個，我就停下來休息。
然，我的身體像是被誰拽著一樣，就是跳不起來。
我不服輸，又試了一次，這次明顯比上次跳的高一些，可還是沒有跳過，繩子依然在腳底下。
外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給我加油，我看到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盛滿笑意，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抿嘴。
這次憋足了氣力，我終於跳過了，一下。
雖然跳得不高，雖然是堪堪跳過，但那種成就感比初三時做出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還要大。
找到技巧的我繼續跳繩，每天跳繩，最多一次跳了五十個。
我記得很清楚個數，因為那是我的最高成績，也是從生病後最用力去做的一件事。
可是，跳完繩並不輕鬆，全身就像灌了鉛一樣的重，頭還一陣一陣的發暈。
我以為是累倒了，便休息了幾天。
……
媽媽要回家了，原因：要建房子，專門為我建的房子。
生病後，我住的一直是租的房子，媽媽興許是覺得我的肺部感染和房子有關，所以才有了這個想法吧。
家裏的老房子下雨天會漏雨，牆壁還有些發黴，我鐵定是住不了。
所以，建一棟專門為我而存在的房子，再好不過。
其實沒生病之前，家裏就決定建新房了，農村常見的三樓一頂，隻是事情來得太突然。
我生病了，白血病的到來，讓原本用來建房子用的錢全部用來給我治病。
爸爸和媽媽回老家商量建新房子的事宜，外婆留在A城照顧我，弟弟放暑假也回老家上學了。
我小時候是外婆帶大的，和外婆也親，交流溝通還算過的去，沒有太大的代溝。
不過，生了病後大部分是媽媽照顧我，我一看見外婆那張漸漸蒼老的臉，還有她為我燒熱水，端洗臉洗腳水，她在衛生間一寸一寸幫我洗衣服……
我就心疼，我怕她那身子骨受不住這些重活，我更覺得，像平常家的外孫女，十九歲還要外婆照顧到這地步的，恐怕也隻有我了。
2012年，我19歲了，可我還是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像個小孩一樣的人。因此，每次我都盡量找話題和外婆聊天，外婆不會講普通話，幹完家務活也隻是待客廳，有時候看電視，有時候就那樣幹坐著。
我就陪她說話解悶，然後說笑話逗她開心，跟她講在網上看到的有趣的事。
但是我不能在客廳多待，怕細菌感染。
在房間的時候，我大部分時間是玩電腦，而所謂的玩，是用電腦看視頻。
那段時間我覺得身體越來越累了，有時候都挺不起腰，因此，我想了個辦法，將凳子移到牆邊，然後自己坐直身，挺起腰，堪堪靠在牆壁上，這樣才舒服些。
但是，才堅持不到十分鍾就不行了，每次都想躺著。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經常躺著，因為躺著對肺部不好，那樣肺部上的病菌又有機會得逞了。
我必須每天做深呼吸，緩慢肺部感染變嚴重的速度。
腰越來越酸了，那段時間，很折磨人，每次躺在床上，再起來都得費很大的勁，還不能平躺，平躺的話胸口就疼。
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症狀，不明詳情的我隻以為前段時間跳繩傷到了，於是我開始休息。
但事實告訴我，我還太嫩了，白血病的並發症，它會在你不管是小心翼翼還是掉以輕心的時候，都給你一個措手不及。
胸口越來越疼，一開始隻是一點點痛，我還能忍受，後來實在忍受不了，我每天隻能側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