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君
第68章 小君
“局部麻醉?還是全身麻醉?”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個手術非同小可,至少要比骨穿大。
“怎麽手術我也不知道,李醫生讓我們到時候先住到W醫院,因為你現在還有肺部感染,他們也不敢輕易做手術。說是還要讓血液科的醫生,還要感染科的來會診……”
聽著就覺得好麻煩,尤其肺部感染,限製了很多治療辦法,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越來越嚴重。
媽媽懷孕了,那會已經能看出肚子了。
去年中秋節,她跟我說了懷孕的事,她的意思是打掉,可我讓她生下來。
之前已經打掉了一個孩子,現在這個孩子的到來,也許是注定的。
我知道我沒有讓孩子是否留下來的權力,隻是那會搬進了新家,沒有打針吃藥,從上海帶回家的分枝杆菌和胸腺肽兩個月也打完了。
我徹徹底底沒有用藥了,隻是每天喝著枸杞水,這對身上還有肺部感染,肝排異,皮膚排異等一係列症狀的白血病骨髓移植之後的病患來說,無疑是在挑戰死神的權威。
所以,我擔心我自己會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家隻剩下我弟弟一個孩子,我爸媽他們是否會想起我,他們是否會因為想起我而落淚?
但如果家裏多了一個孩子就不一樣了,他們至少能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他們對我的離去,也許就不會那麽悲痛。
當時我的想法就是這樣,媽媽她尊重我了,孩子留下來了。
後來,就是我腎結石到Dr醫院那會了,那時候是她的懷孕期間,我住院的時候,她也時常去對麵W醫院做產檢。
孩子很健康,就是月份越來越大,照顧我就越累了。
我轉去W醫院住院的時候,爸爸也來上海了,為了看看我,為了幫媽媽,為了……送錢。
做手術不是一筆小數目,動輒就要好幾萬。
同時,病房裏的小姐姐出院了,小姐姐也是白血病,隻是沒有做移植。
我忘了她不做移植的原因,感染也有,沒錢也占一部分吧,不過,她出院的時候,病沒好,這是我能確定的。
小姐姐出院後,新住進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囂張跋扈的男孩子,住進來的第一天,就把他媽媽買給他的炒飯給撒在了床上,還是故意的。
我心裏對這樣的孩子是無奈的,那天,君哥意外的主動問我要不要玩他的平板電腦。
我:“……”
一百個要啊!不過,淡定如我,我對他笑了笑,點頭,說:“要。”
簡單幹脆利落。
用小姐姐教我的蹭網方法,我給平板電腦連上了網絡,雖然隻有十分鍾,但也夠我登QQ,逛空間等有的沒的了。
QQ的登錄界麵是君哥自己的賬號,沒有密碼。
“你要登QQ的話,先把我的退出來。”他坐在他自己的病床上玩著筆記本電腦,朝我這邊喊道。
我心中腹誹,這種操作我自己還是會的。
緊接著我聽到他又說:“你要加我QQ嗎?”
我遲疑了一下,從沒想過要加病友的QQ,之前倒是有張一涵的QQ,陳陳的也有,是她媽媽給的,可是我都沒怎麽找過她們。
不過,君哥既然這麽問了,我拒絕總歸不好吧,而且我現在還玩著人家的平板電腦。
“好啊。”我對君哥說道,緊接著念出自己的QQ號碼。
“叫早安,小夢?”他問。
“嗯。”我回道,心裏想著,他會不會覺得我的QQ名很俗很幼稚。
我登上自己的QQ號,有滴滴聲發出。
“周大福珠寶。”這是加我的QQ號的ID。
我有一瞬間懷疑這不是君哥的QQ,壓下這種疑問,我還是問了句:“你的名字是,周大福那個?”
“對,那就是我。我家做金銀飾品的,你要不要過來看我做的成品?”
我不是很喜歡飾品這一類,不過他邀請我看,我也不好意思拒絕。
拖著輸液架就挪到他病床旁邊了。
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各種金色的東西,有點閃,他將一張圖放大,是一根細長金閃閃的項鏈,墜子是一個金蘋果,也是金子,他說他們家做的金飾都是千足金。
像是項鏈,手鐲,耳環,還有小孩子帶的長命鎖,鈴鐺,都能做。
說完這些,他又開始介紹起銀飾。
我對這些完全不懂,也不感興趣,但是當時莫名不想打斷他,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君哥心裏才是真正開心的。
當然,他平時也看不出有多憂愁,隻是,我知道,失眠睡不著覺的人,一定是不開心的。
比如,周小璟,比如,他,還比如,當時在隔離艙病情糟糕透了的我。
君哥介紹完這些,後麵的圖片,是一些工作時候的照片,我唯一記得的是,有火,還有手套,打金飾不僅是種技術活,還是體力活吧。
最後,最後的最後,是一張女孩的照片,看到這裏,我總算打起點精神來。
八卦的心燃燃燒起,我問:“這是誰啊?”
“我女朋友。”他帶著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聽他的語氣好像帶著一點害羞。
我看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很捧場的歎了句,“哇,好漂亮啊。”
確實漂亮,白淨的鵝蛋臉,烏黑的長發,留著當時流行的齊劉海,就是看著有點小。
我問君哥:“她多大了?”
“94年的,在我們家店裏打工認識的。”
94年,和我一樣大啊?我在心裏快速算了一下,君哥二十七歲,我二十歲,也就是說君哥比他女朋友大了七歲。
不會有代溝吧……
君哥也是藏不住事的人,我問一句,他好像巴不得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對方,我知道,這是孤獨的表現,因為以前的我也是這樣,生怕自己的心裏話找不到人說,總是憋在心底。
但是,那時候的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了,習慣了默不作聲,一天不說話,就看著電視,都是常態。
“她說會等我,等我病好了,還跟我在一起。”我再次聽到君哥的聲音,是帶著向往的,我心裏一怔,先是驚訝,然後心疼,無奈,情緒最終轉換到釋然。
94年的女朋友,她知道白血病的嚴重性嗎?她知道說那句話代表著什麽嗎?
就算白血病治好了,她知道跟一個有過白血病病史的人在一起將要麵臨怎樣的阻礙嗎?
如果我沒有生病,可能二十歲的我,也會說出這樣的話,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但是,現實如同一盆冷水,將我們這些激情與熱血澆的連煙都不剩。
我抬頭瞄了眼君哥的樣子,以前沒戴眼鏡,隻能看到他的一個輪廓,現在這麽近距離的看他,其實長的還蠻帥的。
他的眼睛不算小,就是有黑眼圈,可能是失眠加上玩電腦造成的。還有長睫毛,濃眉毛,鼻子以下都被口罩遮著,我看不到。
頭發因為化療的原因,長的像稀疏的雜草。不過,他女朋友長的還不賴,他的顏值應該也是在線的。
想到那句“我等你”,我掩藏了心思,對他展開一個隱藏在口罩底下的笑容,“小君,我加你QQ了,到時候結婚跟我說,我要去你家喝喜酒。”
他女朋友,可能也是他能對抗癌症的一份動力吧。
“還早呢,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君哥被我說的不好意思了。
媽媽從病房外麵走進來,看到下了床在君哥這邊的我,她問我:“怎麽到下了床啊?”
“馬上就回床上了。”我訕訕的挪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媽媽又問我:“你跟他說什麽了?”
媽媽口裏的他,指的是君哥。
“我們加了QQ聯係,他還跟我說了一些他家裏的事。”我如實回答。
“他家裏的什麽事?”
“就是……”我又將君哥告訴我的再跟媽媽說了一遍,包括他女朋友的事,就差沒把君哥家裏幾口人,叫什麽說出來了。
我覺得,我的八卦,絕對是遺傳到我老媽的。
聽完我的話,媽媽歎了句:“還會等到那一天?”
完全反問的語氣,我猜到媽媽想說的是什麽,跟著歎了一句:“唉,有總比沒有要好。”
像我,連什麽是戀愛都不知道,就生病了,而且就我現在的樣子,以後就算是病好了,可能也很難找到另一半了。
“他恐怕是活不久了。”我再次聽到媽媽的聲音,心裏咯噔了一下。
我知道媽媽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我還是替君哥抱有一絲希望,我說:“他現在還沒做移植,有骨髓做移植還是能活下來吧。”
“沒用的,你沒看他的腳底板,蠟黃的,沒有一點血色,而且他最近好像感冒了,估計也會和你當初一樣,肺部感染,肺部感染很難治好,你能撐到現在,都算是個奇跡了。”
奇跡?那為什麽這奇跡不能發生在君哥身上。
奇跡,之所以稱之為奇跡,就是因為它的難得,如果人人都能遇到奇跡,那還叫奇跡嗎?
我想到君哥跟我講他女朋友說會等他的事,心裏像是堵著一個石塊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