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是病人
第87章 不是病人
但此刻，我真心覺得，這句“加油”，我需要說，我想說。兩個字，不能代表什麽，也給不了我實際的東西，卻能讓我感受到，我不是一個人在堅持，哪怕隻是多了一個聲音而已。
夜漸漸深了，我不知道有幾點，隻知道天黑了，黑的很深，我不敢看手機上的時間，怕看到手機屏幕上十九點以後的數字，有想回家的衝動。
賣一塊，哪怕再賣一塊，我就回去。
我在心中給自己定下目標，然而，街上的人逐漸變少了，擺攤的大爺大媽也都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了。
後來，是爸爸來開電瓶三輪車來接我回去的，時間其實不算晚，八點多。
可能A城的人不習慣八點以後還在外麵吧。
我看到爸爸來了，之前那種隻能自己一個人的重任感漸漸消失，轉而代替的是依賴，隻想依賴爸爸。
我不是很會表達感情，能自己做的我隻想自己做，所以，在爸爸麵前，我還是沒有很明顯的表達出自己想依賴的心。
爸爸問我：“賣了一晚上，累不累？”
“不累。”我搖頭，嗓子有點啞，還有點痛，叫賣了一晚上了，也難怪了。
爸爸可能聽出我嗓子的問題了，他對我說：“你還真喊了啊？”
我回了他一個“嗯。”
打算擺攤之前，我就跟爸爸說了我的想法，想學電視劇中演的擺攤一樣叫賣，當時隻是隨口一提，我自己都沒想到會真的喊出口。
黑色的夜裏，我看到爸爸不算高興的臉色，心中露出一股膽怯，我急忙轉了話題，從口袋裏掏出今天賺的錢。
“我今天賺了一百多。”我把錢交到他手上，露出開心的笑。
那笑是真的，第一次體會到擺攤的辛苦，第一次知道，錢是這麽不容易賺。
其實那天，我沒賣多少，就賣了一塊牛奶香味的，給了那個帶孩子騎電動車的媽媽，其餘的，我都賣的試用裝，賺了二十幾塊錢。
我看到爸爸將視線轉到我手中皺皺巴巴的錢上，他的臉色緩和了些，說：“給我幹嘛，這是你自己賺的。”
“我拿著又沒什麽用，給你吧，用來下次買藥。”
見爸爸神色變成正常，我順手挽住他的胳膊，接著道：“回家吧。”
爸爸又問我：“你渴不渴？我去給你買瓶水？”
“不用了，回家就能喝水了。”
我拒絕，知道賺錢的辛苦，現在的我，就連一塊錢都不舍得花。
如果當初拿貨的時候，我能有這樣的覺悟，可能就不會有之後這麽多事了吧。
可是，相反，如果當初不拿那麽多貨，我又怎麽會來擺攤，又怎麽會嚐受到擺攤的辛苦。
這事是相對的，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人這一生，誰還沒做過幾件錯事呢！但是，做過錯事又擺過攤的人應該是很少一部分的吧。
而我，就是很少中的其中一個，做過的錯事已經錯了，再怎麽後悔也無事於補，所以，我慶幸因為做錯了事讓我多了一次很長的擺攤經曆。
那是人生中難得又難能的一次經曆。
記得那會是六月份了吧，晚上的風還是很冷，我坐著爸爸的電瓶三輪車回家，家中媽媽已經熱好了飯菜等我，走進客廳，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鼻而來，那是玻璃餐桌上電砂壺中正在煮中藥散發出來的。
擺攤的貨被爸爸放在了店麵，因為明天還要繼續。
媽媽聽我說賺了一百多，眉開眼笑的，但同時間也數落了我一頓，說我擺攤時間太晚了，說我喊的太賣力了，說我以後不要再去了。
“沒事的，今天第一次，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等多去幾次，就會熟悉了。”我邊吃著飯別跟他們說。
生病之後，除去學日語的那段日子，這是第二次，我覺得滿足，因為感覺自己終於活得有價值了，不是一個隻會花錢吃藥打針的病人。
吃完飯，藥也差不多熬好了，我打開直播軟件，照常直播，我沒什麽才藝，直播經常是跟他們聊天，時不時的唱唱歌，屬於陪聊型的吧。
他們誇我聲音好聽，唱歌也好聽，我就當作好聽吧，其實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優點，但是，隻要能給他們帶來開心，我也很開心。
直播界有個我摸索出的定律，一定要定好一個固定的點直播，否則水友們就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直播，這樣很容易流失水友，也很難火起來。
不過，我也沒想火，一開始，是為了賺錢，因為要買很多的貨。
後來，更多的是因為……有他們！生活中除了爸媽，我幾乎沒有可以聊天的人，所以，網絡便成了我唯一可以說話的地方。
每天，跟他們講我當天遇到的事，當天看的劇，當天聽到的段子，其實，對於他們來說，很無趣吧，但他們還是很捧場。
講講直播的故事吧。
第一次直播，和第一次擺攤一樣，緊張，很緊張，我連臉都不敢露。
是不敢露的，隻要露出來，不明事實的人一定會上來就是一頓噴。但是，畢竟是網絡，沒有麵對麵的那種視覺衝擊感，隻要突破了心中的那道坎，其實跟上台表演將台下觀眾當作一群蘿卜白菜沒什麽區別。
我漸漸適應了直播的環境，隻是，不定時的直播加上直播沒什麽實質性內容，水友很快就走光了。
可能這就是網絡吧，看個熱鬧，高興就打賞個小錢，不喜歡直接就走人。
不過，還是有一些人願意留下來陪著我，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麽魅力讓他們留下來，可能我樂觀，可能我勇敢，也可能……隻是因為我曾經得過病。
我知道自己不是直播這塊料，什麽都不會，隻會說話，而且情商還算不上高，我有時看著別的主播唱歌跳舞講笑話打遊戲甚至黃段子都能惹得彈幕一陣666，而我，什麽才藝都沒有。
因為這樣，我還在網上買了尤克裏裏，想學點東西回報他們給我的陪伴，每天聽我吐槽浪費的時間。
本來想買吉他的，但是吉他差一點的也要好幾百，比尤克裏裏貴多了，陰差陽錯，就買了把尤克裏裏。
是天意吧！幸虧買了尤克裏裏，因為學了之後，我才知道，吉他比尤克裏裏難的多。
不過買尤克裏裏那時，正好在擺攤，所以尤克裏裏是放家裏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開始學的。
那天晚上，我一邊喝藥一邊直播，跟他們講我擺攤的事，我說這是我第一次擺攤，我說我隻賣了一塊東西，我說遇到個好人，沒要我給她找錢，我說晚上的風還是好冷，我說回到家吃完飯就來直播了……
說了好多好多，唯獨，我沒有說，擺攤是迫不得已，是家裏的貨堆得快要當垃圾扔掉了。
我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說辭，體驗生活。
沒錯，擺攤為了體驗生活。
他們說我很樂觀，從沒見過我這樣懂事聽話又樂觀的病人。
我跟他們說，別把我當作病人了，不在醫院就不是病人。我早就不把自己當作病人了。
也許……更早，從自學日語那會，我就把病人這個身份拋棄了，沒錯，我不是病人。
我可以做正常人做的事情，我還能做正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擺攤，比如，自學日語。這樣想想，我覺得自己還是很厲害的。
……
我還在吃中藥，從2015年春天到擺攤那時，吃中藥已經有一年多了吧。
中藥其實是有效果的，我的體力就是一個明顯的變化。
楊醫生的小平房每天都有數十個病人等待看病，加上病人家屬，滿屋子的人。
他們手中都拿著一個號碼牌，那是看病的順序。
而我，因為體力不好，坐半個小時腰就酸的不行，還是以前的舊疾啊。
這個時候，楊醫生的父親經常會給我“走後門”，讓我“插隊”，本來十號瞬間轉成八號，五號，看完病我就可以回家躺著了。
這是一開始，吃藥的效果，後來，我坐著的時間漸漸可以延長了。
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是楊醫生的父親和爸爸聊天提起的。
“小姑娘現在體力好多了吧。”楊醫生的父親，我稱他為楊大爺，楊大爺對爸爸說道。
他看著我笑，是那種慈藹的笑。
“是好多了，以前坐半個小時就累了，現在能坐兩個小時，而且就我們家那個六樓啊，年初那會她都還要我背著上去，現在已經能自己上樓了。”爸爸說起我的事，也是一臉笑意，是欣慰的笑。
“已經能上六樓了啊，好，好，保住一條小命啊。”楊大爺連連稱了幾個好。
“嗯，上樓就是還有點累，比不上我們正常人，她上樓就是……嘿……哈……”
爸爸說著就模仿起我上樓累的氣喘籲籲的樣子。
惹得楊大爺一陣笑聲，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能慢慢恢複就會好的，你還別說，她這生的是多大的病啊，能活下來真是不錯。”楊大爺說完，又看著我：“小姑娘，以後會長命百歲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