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6)暗殺
清河小鎮的酒肆隻齊魯酒肆一家,自從忘久來了之後,名氣更甚。
齊魯釀酒習慣用粗糧,很多老少爺們就好這口,而忘久釀酒習慣用花和果子,過程中再加點糕點沫調劑,入喉沒有粗糧釀的酒那般火辣,細膩柔和,自然更受大眾喜愛。
但是酒肆裏還是保存的有粗糧酒,畢竟有些人還是偏愛的,比如陶紅他爹,陶紅自小沒了娘,是由他爹一手帶大的,年紀跟蕭九差不多,忘久在清河小鎮的日子裏,陶紅經常來酒肆取酒,久而久之,忘久便跟陶紅熟絡了起來。
忘久上午守在酒肆裏經管著生意,等人少了,就去看看庫存裏的酒還夠不夠,哪種酒需要再添,做好標記後,又去打理一下賬本,哪些原材料需要再進些,酒肆總體的進賬如何等等。
齊魯出去走生意前,再三確認了庫存的量,所以一時半會兒忘久還不需要去釀酒。
今日,酒肆沒有多少人來,忘久檢查過庫存算好帳後,忘久拎著一小酒壺,在二樓的走廊上,望著在後院僵持不下的二人,自從蕭九第一回洗碗摔爛了幾個之後,蕭九幹活時,陶紅但凡有空都在旁邊盯著,就怕蕭九這個大少爺給她忘久哥添麻煩,蕭九做其他事總是利落的,唯獨洗碗時,失誤不斷。
“咣當”又是一聲,碗碟碎裂的聲音,陶紅怒瞪著蕭九,“我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啊!隻要我一來,你就出岔子!”
蕭九像是習慣了似的,也不再跟陶紅相互怒視,他頭也不抬,專心洗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丫頭就喜歡看他生氣,他越生氣這丫頭反而越高興,那他憑什麽得做這丫頭的笑料啊!想明白了之後,跟陶紅之前的“戰爭”,蕭九基本上都是穩贏的,同時,他也發現了一件事。
陶紅臉都漲紅了,“你!”她回頭,看著倚在廊上的忘久,嬌嗔道,“忘久哥,他欺負我!”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轉了好幾個彎兒似的,嗲的不行,蕭九每回聽,都不由渾身一抖,拿碗的手一鬆,“咣當”一聲再起,又碎了一個。
這便是他發現的一件事,這丫頭情犢初開,所喜歡的對象就是這酒肆的老板,忘久,來了這酒肆一些時日,該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蕭九終於準備執行任務了,他決定今晚就去試試目標的深淺,不過是一個半瞎子,他就不信他蕭九治不了了。
忘久聽著後院裏的動靜,緩緩開口道,“小陶放心,破碎的碗碟我都記在他的身上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蕭九被噎的一愣,默默的埋頭苦幹,不理會那老狐狸,對的,就是老狐狸,他發現忘久這廝兒,總有法子治他,百試百靈。
況且,更讓他奇怪的是,他來了這麽些時日,忘久從未問過他的名字,他在腦海裏過了好幾遍,如果忘久問他名字,他該怎麽回答,可偏偏忘久提都不提此事,就好像他姓甚名誰根本無關緊要。
蕭九對此尤其不滿,但想想也算了,反正今晚過去,世間再無忘久這個人,他說不說都無所謂,沒必要告訴一個將死之人,他的名字。
忘久靜觀其變,蕭家的規矩,估計沒有人是比他更了解的,蕭九應該是來執行任務的,而那任務目標,猜也不用猜,想必就是他忘久,忘久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蕭家莫不是想讓蕭九送他最後一程嗎……
這樣,好像也不錯,至少他還能在最後一段時間,好好看看小九。
來了這麽多天,都沒有動靜,忘久暗自估摸著時間,想來蕭九這幾天便要開始了吧,就讓他來看看,蕭九這些年,到底有長進了多少。
陶紅取完酒回去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了,忘久和蕭九兩人沉默的吃完晚飯後,便各自回了房。
蕭九準備好迷香,用黑布蒙住臉,取下頭上用來固定發髻的玉簪,輕輕摁了一下頂端,便彈出了一個尖端,尖端上淬了毒,隻需那麽一刺,不過幾息時間,那人便能沒命,而這毒,對蕭家的人卻是沒有用的,蕭家日常攝入的食物當中,便有此毒的解藥,所以即便蕭九誤傷了自己,也是無礙的。
蕭九的計劃,簡單明了,待到夜間子時,忘久沉沉入睡之際,向房中投入迷香,迷倒了忘久之後,便屏息潛入房間,一招致命,如此,他就能馬上回去複命了,順便讓府上的人將這酒肆庫存裏的酒買斷,回去托人好好研究一下那酒的釀造之法,對於忘久,他也就沒有什麽好留念的了,不過是他的任務目標罷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街上都亮堂堂的,感覺與白日沒什麽區別。子時一晃就到了,蕭九想著都準備好了,也就沒什麽可猶豫的了,他快速的溜到忘久的房門前,將那紙窗上戳了個洞,把準備好的迷香用小型竹筒吹了進去,忘久房內頓時彌漫了迷香,蕭九等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後,便開了門,屏息進入。
借著月光,他能清晰的看到被子裏鼓起的一堆,蕭九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舉起手中的那簪子,狠狠的往那被子上紮去,這麽一紮,他的手反而陷了進去,蕭九心中驚愕,猛地翻開被子裏,哪有什麽人,隻有一個枕頭在那兒,這麽晚了,忘久這個老狐狸溜去哪兒了?
蕭九很快便知道了答案,他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忘久閉著眼,就這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蕭九被嚇的倒吸了口氣,瞬間軟了身子,倒了下來,忘久接住被他自己迷昏的蕭九,心情頗顯愉悅。
看來他的性命是沒有威脅了,倒是他得小心蕭九別把自己傷著才是,他的小九,真是給他帶來不少驚喜,這段時間應該會有不少樂子。
將蕭九手中的簪子收好,忘久抱著蕭九睡在床上,手一直攬在了蕭九的腰間,擁著他,嘴角含笑的進入夢鄉,難得的一夜好眠。
天微微亮,蕭九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居然跟忘久一起躺在床上,心中煩悶不已,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忘久竟然會夢遊,蕭九心中歎氣,他怕是蕭家第一個放迷香將自己放暈的了,蕭九小心翼翼的拿開忘久放在他腰間的手,躡手躡腳的走出了忘久的房間。
門,輕輕的被蕭九關上,忘久睜開了雙眼,對著蕭九離開的方向,輕笑出聲。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蕭九換上了平時幹活穿的衣服,閃身進入了廚房,暗殺不行,用毒總可以了吧!他還真就不信了!
蕭九掏出了殺人越貨必備的“望穿秋水”,中了此毒的人,會在發呆之中慢慢沒了呼吸,蕭九覺得此毒配忘久很合適。
燒柴火,沒蕭九想的那麽容易,用了半個時辰,他才掌握了燒柴火的訣竅,學著他平時看到忘久做的那樣,洗好米,放入鍋內,注入水煮,期間再放入蔥和肉沫,加點鹽,最重要的一步,倒入無色無味的“望穿秋水”,蕭九聞著粥香,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拿大碗裝好,端了出去,正好碰上下樓的忘久,他笑道,“起了?一起喝粥吧!”說完,便徑自將粥放到桌上。
忘久點了點頭,坐在桌前,忘久本就看不清,蕭九也沒怎麽注意到,蕭九的臉被煙熏的烏黑烏黑的,跟一個花貓似的,唯有嘴邊和眼睛處留了些白點的地方。
陶紅一來看到蕭九的臉,立馬就捶著桌子笑了起來,“我的老天爺啊!這是誰啊?你看看你的臉,被煙熏成什麽樣了?你是傻子嗎?連燒火都不會!哎呀,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蕭九用袖子擦了擦臉,果然袖子一下子黑了,蕭九沉著臉剛打算去後院接水洗臉,忘久便起身了,拿出一方帕子,摸索著蕭九的臉,蕭九下意識的想甩開忘久的手,被忘久出聲製止了,“乖!別動。”忘久的嗓音帶了些許笑意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寵溺,蕭九抬頭一看就愣住了,那個平常對他愛答不理,還總喜歡幫著陶紅欺負他的忘久,臉上像是融了冰一般,露出了再明顯不過的笑容。
蕭九看的呆了,忘久溫柔的擦拭著蕭九烏黑的臉,帕子漸漸黑了,蕭九的臉重新變的白皙,隱隱泛著紅,陶紅緩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的老天,她怎麽覺得忘久哥和這臭小子站在一起這麽養眼呢?她肯定是瘋了!不行,忘久哥才不是這個臭小子的!忘久哥是她的!
陶紅這麽一想,越想越激動,手,又是一下捶向桌子,連著兩聲“嘭”,第一聲,是陶紅捶向桌子,桌子發出的聲音,第二聲,是蕭九回神,慌忙退後幾步撞向桌子,那碗粥被打翻的聲音。
這可是他忙活了一個時辰的成果啊!蕭九欲哭無淚的看著地上的粥。
忘久忍俊不禁,蕭家的毒他最是清楚,有些無色無味的毒藥,對他來說,卻還是有跡可循的,那粥裏的“望穿秋水”,他一辨便知,“望穿秋水”對他來說,好解的很,還沒來得及品嚐蕭九做的粥,忘久心裏很是遺憾,若是能品嚐小九的粥,讓他飲毒,他也是願的,忘久想著,突然開口問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這話自然是問蕭九的,蕭九終於能把他想了許久的介紹說出來了,心中突然鬆了一口氣,舒服多了,蕭九道,“我姓蕭,在家排名第九,所以叫蕭九!”
忘久笑著不應聲,蕭九可能不知道,他是因為生來帶著酒氣,取酒字的同音字九,所以喚他蕭九,他時至今日,都還記得,那個吮吸著他指尖的小嬰兒,隻對他一人露出的純真燦爛的笑容……
於是,這麽一生,便也記住了。
蕭九,忘久在心中輕輕喚著這個名,“望穿秋水”尚且可解,可這名為“蕭九”的毒,他又該如何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