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親款式
那還是的在幾年前,我媽眼瞅著我快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四處給我張羅著相親。不知從哪裏搜刮來一堆不同品種不同款式男人的照片,隻要有我中意的我媽就把人給我約出來見麵。我實在受不了她每天在我耳根子旁邊催我找男人結婚,就像自己積壓了二十多年的貨非要清倉大甩賣了不可。而那陣子父親身子不太好,我也隻好從了我媽。
我大概從七八十張照片裏把孫斌給選出來的,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帥,而且他文質彬彬的氣質我覺得順眼。再說那時那種情況,我媽豪爽地扔給我那麽多張照片,誰有空一張張看下去的,翻了幾張覺得湊合就暫時先見麵。一來安撫我媽那顆女大沒人要的心情,二來我其實就是在敷衍我媽。
相親約會地點就定在我家對麵的咖啡館裏。自從相親成為主流的交友方式之一後,那家咖啡館裏的生意頓時火爆的很。我記得以前我去的時候,冷清得像殯儀館。
那天小七也非要跟來,說是多一雙眼睛幫我參考,二是這麽好玩的事情不能沒有她。孫斌是單刀赴會的,一開始他還以為小七才是他今天的相親對象,一頓猛誇真人比照片上漂亮。我是典型的雙重性格,對生人一向無話可說,對熟人滔滔不絕。
小七幫我打起頭陣,跟孫斌聊人生,聊得很歡暢。談理想,談得很透徹。我甚至覺得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她。
後來一杯咖啡下肚,三個人的話匣子才慢慢打來,我也漸漸融入到他們聊天的隊伍裏去。小七為了讓我更快進入角色,對孫斌一個勁誇我,反正我那點破事被她添油加醋描得繪聲繪色,連我自己都要被小七編劇的能力深深感動。小七還向孫斌聊起我們大學時期的那點事,說那時我們學繪畫,沒好好學習,畢業後壓根看不懂畢加索。還說我們倆的生活雖然跟藝術無緣,但我們絕對講究生活品味。
一提起品味,孫斌頓時覺得自己也很有檔次。我記得當初他點頭讚同,然後說自己也是個有品味的人,他的衣服全是中國馳名商標。
他說完小七所有的話都塞到了喉嚨裏,然後一個勁拚命喝咖啡。快要結賬的時候,孫斌說自己肚子疼,需要去趟廁所,一去就去了半小時。
我和小七兩人坐在沙發上死等,畢竟初次見麵不打招呼就這麽撤了很不禮貌。
孫斌從廁所裏出來後看見我們還坐在沙發上喝咖啡,脫口就問:“你們怎麽還在喝?”
“等你嘍!”小七沒好氣地回了句。
孫斌歉意的點點頭,“不好意思啊,我去買單。”
“等你買單黃花菜都涼了。”小七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就在孫斌躲去廁所後,服務員拿著賬單站在我們麵前耀威揚威了五分鍾。
我隻好朝孫斌賠笑臉,“單子我們已經買過了。”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們買單,下次我請回來。”
小七又嘀咕了一句:“下次讓你買單,你估計又躲廁所半小時。”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小七就和孫斌結下了很深的梁子。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輕如空氣重如搖滾的精神聖鬥士,雖然在這個布滿了虛情假意的情愛世界和物質糜爛的現實世界裏,我依舊冷靜地保持自我風格,越是物欲橫流,我越要堅強的生存下去,越是浮誇虛偽,我越是追求我的愛情伊甸園。
但我還是敗給了我媽。相親回去之後,我媽就總覺得我跟那人情投意合,尋問我跟那個見麵的感覺如何,什麽時候請人家到家裏來做客。
我得承認,有些所謂的感情並不是兩廂情願,隻是為了履行某種義務。比如我和孫斌的交往。他的條件隻能說很一般,自己開了個五金店,全家擠在五十平的老房子裏。
要我在20出頭的年齡,就這種條件的男人我媽早給我過濾。但我已經成剩女了,她覺得可以把我嫁掉就不錯了,她現在隻要求是男的、活的就行了。
而自約會結束之後,孫斌莫名其妙經常打電話到家裏來。每次都是我媽先接的電話,電話裏兩個人儼然就是一對母子的交流口吻,我隱約都可以聽見孫斌在電話裏對我媽虛寒問暖,接著她就會眉飛色舞的把電話遞給我,讓我跟孫斌好好聊聊。
在兩家人的極力撮合之下,我勉為其難地答應跟孫斌以男女朋友的方式交往。這會兒我媽我爸樂得合不攏嘴,男方的家長也一個勁誇我懂事孝順,我看著孫斌那張文質秀氣的臉,覺得全世界我是最大的一個諷刺。在所有人歡騰的那刻,我的眼淚幾乎都要掉出來,不是因為感動,是覺得自己很可悲。
孫斌第一次牽我手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別扭,幾乎想抽出來,都被他的話給擋回去了。他跟我說,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是很習慣兩個人的生活,沒關係,我會給你時間,隻要慢慢適應就好了,然後他牽我的手更緊了。為此我回家專門洗手洗了很長時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內心很排斥,卻要假裝自己很心甘情願。我就像是一隻披著偽善袈裟的大尾巴狼,可我又不忍心讓父母再次失望。有時候,愛情也是沒得選擇的。
我發現我和孫斌真的不合適是在小七約我出來吃飯,我倆就定在市區的一家主題特色餐廳裏見麵。那天孫斌就死活不同意我去,“你現在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能像以前單身那樣隨隨便便。”
“我怎麽就隨便了?我最好的朋友約我出去吃個飯,這點空間和自由都沒有了嗎?”
孫斌見我怒了,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完全可以叫她來家裏吃飯嘛。你們倆不是好姐妹嘛,在家裏吃多熱鬧。”
“她來家裏吃飯是熱鬧,但我媽就要忙著張羅了,而且她也吃不慣我媽做的菜。我和小七有陣子沒見麵了,在外麵吃飯還能順道逛逛。”
孫斌勉強同意我跟小七出去吃飯,不過他提出他也要去。
我們三個人第二次在一起聚會。不過這次孫斌是以我男朋友的名義去見麵的。
席間,小七忙顧著跟我夾菜,說我談場戀愛談得都瘦了一圈,還指責孫斌壓根就不會照顧我。
孫斌立刻反駁,說我太過於挑食。
我淡淡一笑。這陣子與這個男人交往內心所有的掙紮我都沒有告訴小七,我總覺得是自己還沒有適應兩個人的生活。也許給我更多一點的時間就好了,我堅信。
飯後,我和小七喝著飲料吃著水果,聊著各自單位裏發生的八卦離奇事。我踢了踢孫斌的鞋子,示意他可以去買單了。
誰知他假裝並不知道,雙手抱著琵琶看著窗外,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我對小七說我去趟洗手間,然後去買了單。
從餐廳走出來,孫斌先去攔車,我和小七走在後麵。小七拉著我的手問我,“何心,你過得好嗎?”
我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轉,努力仰著頭不讓眼淚往下掉。
“挺好的呀,可能我跟他交往的時間太短,大家還在磨合期吧。”
“我可警告你,你要敢過得不好,我跟他沒完。”
孫斌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朝我們揮手讓我們趕緊過去。我對小七說,“今天你沒開車,你先坐車走吧,咱們倆剛好反方向。”
我看著小七鑽進車裏,對我做了一個保持電話聯係的手勢。
看著小七離去,我的腦袋暈暈眩眩的,可能剛才積壓的眼淚全塞到腦袋裏了。沒等我回過神來,孫斌拉著我朝公交車站走去。
“我有點不舒服,能不能不擠公車。”
“你驕氣什麽呀?”孫斌不耐煩地甩給我一句。“剛才吃飯的時候看你跟她聊得不是挺好的,怎麽擠公車你就不舒服了。”
要擱以前我那火爆脾氣,姑娘自己打車回家睡大覺去,至於找個男人還得天天過得小心翼翼如覆薄冰的。冷靜,必須冷靜。我壓著火輕輕問他,“你是在為剛才我讓你去買單的事情生氣嗎?”
他甩開我的手,大馬路上就朝我吼:“我是你男朋友,養你我沒意見,但我沒必要把你的女性朋友一起給包養了吧。再說,你那朋友不是很有錢麽,你搶著買什麽單?”
大馬路上的喧嘩似乎一下子都靜止了,而我也像冰凍千年的冰雕一樣站在馬路中央無法動彈。汽鳴聲、喇叭聲、爭吵聲,所有的噪音朝我湧來。
“謝謝你啊,姑娘我自己花錢請朋友吃飯,不動用你一毛線。姑娘我現在自己打車回去,你那兩塊錢公交費我也替給你省了。”
我轉身攔了輛出租,以最快的速度跳進車裏。一路上,眼淚跟黃河決堤似的嘩啦往下流。手機開始響個不停,我以為是孫斌打來的道歉電話,本想把手機給關了,仔細一瞧是小七。
“死貨,我打車到家了,給你報個平安,你們回到家了沒?”
我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還在路上。”
“妞,不是我又潑你冷水啊,你這找的哪門子男朋友。算了,我到家了,晚點給你電話。”
眼淚滴打在我的手機屏幕,接完小七電話,我關機了。
從那天回來之後,我媽隻要一跟我提起孫斌我就跟她急。而我又重新過著了以前的單身上小日子,一覺睡到大中午,披頭散發地穿著睡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整天抱著電腦看韓劇,屋子裏的水中植物也快適應了沙漠化環境,金魚缸裏前幾天買的魚全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