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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斷腸人在天涯

  逆流樂隊演唱會當天,沈昊澤早早地去琴房準備。而我正處於極度無聊狀態時,小七這時候打電話給我,約我一塊出去腐敗,最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看演唱會,順帶看看有沒有什麽長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異性陪我們一起揮霍青春。


  我隻答應陪小七出去腐敗,至於英俊瀟灑之流並不適合我,要知道我是個純情的姑娘,除了誘惑我可以抵住一切。


  小七帶著我出入暴發戶們常去的商場。在這裏父女關係,母子關係,情人關係,低下戀人的關係,統統變得曖昧而模糊。年輕高挑的女郎挽著垂暮老矣戴著名表的老爺爺,青澀帥氣的小夥牽著操著台灣口音的中老年熟女,跟老婆講電話示意情人閉嘴的富商大賈,拎著大包小包討好低下夫人的地方領導。在我徘徊在GUCCI廣告櫥窗前時,我猛然覺得撈個有錢的爹或者幹爹挺好。


  我曾無數次默默的羨慕小七。我表麵上裝的像清高地聽著莫紮特小夜曲、翻閱著傾城之戀的文藝小青年,其實我骨子裏就是市儈庸俗的小市民。我暗戀的對象通常長得高高帥帥,實則是檢查完姑娘的身體曲線後就逃之夭夭。我傾慕的男子通常是才高八鬥,讀過《查克萊夫人的情人》看得懂《抱銀鼠的女子》,實則他壓根不知道勞倫斯出生在哪個國家。


  而小七是與我截然相反的另一種版本。她具有與生俱來的女王氣場,並且還撈了個有錢的爹。她除了喜歡沒事揮霍她爹的錢以外,就是大肆背叛男人的感情。什麽身高學曆年齡開什麽車房子什麽地段家裏是不是有老婆統統不是她考慮的因素。她的愛情觀是純潔的高尚的精神的。但她的愛情法則通常是不可理喻的。她覺得男人是穿過就丟的衣服,是用過盡棄的包裝盒,是過期的牛奶,是發黴的麵包。


  小七還替我買了件衣服,我心裏特過意不去,這件衣服至少可以搭進我半年的生活費。


  “你跟我客氣什麽呀?你不是還送我演唱會門票了嗎?這樣咱們算扯平了。”小七拿著卡一頓刷,但我心裏鮮血直流。


  “可是我送你演唱會門票可沒花錢。”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我也沒花錢,我花的是我爹的錢。反正他的錢如果我不替他花,自有別的女人替他花。”


  小七後來告訴我,她爸爸在外麵有女人,把她媽媽給拋棄了。她媽媽為此還精神出現了異常,她的父親從此成了別的女人的丈夫,她的母親神智不清,連小七都不認識了。


  也就在小七母親出事之後,她開著車子瘋狂地圍著整座城市狂奔,好像全世界都虧欠了她所有。我隻是大概聽小七說了大概,心裏直犯酸,並不知如何安慰她。


  接著我們又去了巴洛克風格的餐廳吃飯,至於叫什麽名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我把菜單翻了個遍,但還是不知道從何下手。小七替我點了單,避免了我的尷尬。


  她喝了點紅酒,繼續說她家裏的事情。“你知道嗎?那個女人我見過,和我年齡差不多大。好像還是個學舞蹈的。”


  我安靜地聽著。


  “其實我媽在知道我爸的事以後,就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後來也一直治不好。唉,要是她能想開點就好了,我也不至於年輕輕就沒有完整的家。雖說有個有錢的爹吧,但他還給我找了個同齡的後媽。你說,要有一天那個女人和我住同一屋簷,我們會不會打起來?”


  被小七突然一問,我有點不知所措。“這種情況我很難想象……”


  “但這種情況隨時可能在我的生活中發生。我想我肯定會和她打起來,因為我恨她。不過呢,我也同情她。為了錢把自己交付給一個不負責任的老男人手裏,況且那個老男人已經有了準繼承人,那個女人恐怕在我家撈不到半毛錢好處,最多用青春賺點生活費而已了。”


  我勉強喝了點紅酒,由於第一次喝,竟嗆了出來。


  “慢點喝,紅酒是要品的,就像我這樣。”然後她舉起酒杯像我示範。


  和小七在一起的時候,多數是我在聽,她總是能滔滔不絕,而她的思想超前到我無法想象,但卻又好像是真理。


  結賬的時候,我看見那數字眼鏡都快震碎了,心裏又一次割肉呐喊:居然這麽貴!

  小七從容刷了賬單。“我就一窮人,窮得隻剩下人民幣。”


  沈昊澤的演唱會在晚上七點開始,我看了看時間,催促小七得開快點了。


  小七看我著急的模樣,“你是沈昊澤的粉絲?”


  “才不是咧。”我怎麽可能是那個家夥的粉絲,他當我的粉絲才靠譜。


  “逆流樂隊的演唱會的門票很難弄的,你怎麽弄到手的?”


  我還不想向小七承認我和沈昊澤的關係,於是隨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很難才弄到的。”


  “那你為什麽不住在學校寢室裏?”


  小七今天的問題很多,再回答下去我肯定露餡。“哎喲,我和你一樣不喜歡住校了。開車專心點啦。”


  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還是來晚了,演唱會已經開始了。會場人山人海,我和小七好不容易擠到一個安全的角落裏。我就遠遠的看著站著舞台上演唱的沈昊澤,聽著時不時傳來的掌聲和尖叫聲。這一刻,我真的被他的歌聲俘虜。


  我想起了好多和沈昊澤的片斷。台上這個正在深情演唱的大男孩陪著我在這一年裏走過的歲月,是那麽的清晰,就仿佛是昨天發生過的一樣。我們在藝術係裏安靜地度過了一年,沒有誰知道我住在他的家裏,沒有誰知道我和他的親密關係。我曾和他在藝術係門口無數次的擦肩而過,卻從來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一次無關緊要的攀談。但每次看見我,他會把手機拿出來朝我暗示,因為我們的手機上都掛著他買的小熊掛件。


  我還想到自己會忍不住悄悄繞道從琴房走過,隻是為了看看他。回到畫室的時候總能收到他的簡訊。他故意經過畫室簡訊我:“我都看見了,你畫畫皺眉的樣子像隻受委屈的笨熊……”


  有時候曖昧不期而遇。我抱著畫板走進畫室,他提著吉它走進琴房。我們相視,默然無語,冷漠的像兩個陌生人。我可以聽見從樓上傳來的琴音,然後佯裝若無其事,塗鴉下整幅漫不經心。晚上回到家後,我準是跑到阿姨那告狀,說他在學校欺負我。然後看他滿臉無辜得被阿姨罵得狗血淋頭,我則拿著搖控吃著水果哈哈大笑。


  我特別迷戀他在琴房彈奏曲目的樣子,幹淨的指甲拔弄琴弦,跟著我的心情一樣起伏震動。我就站在角落裏這樣靜靜的聽著,這是我最愛的一首曲子,是他為我專門演唱的一首歌,我聽見他嘶破喉嚨的呐喊,聽見整個會場的氣氛早已推向高潮。我遠遠地看著,像個年幼的孩子帶著幾分好奇遠觀他。多想接過他懷裏的吉它,為他扛下生命中所有的寂寞。


  等我回過神來,小七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打她手機也沒有人接聽。但我暫時顧不得那麽多了,隻是想陪沈昊澤一起完成這場演唱會。因為,這是他最後一場演奏。阿姨已經替他聯係好了倫敦的學校,他很快就要去英國了。


  演唱會快結束的時候,我努力朝著舞台的方向過去,但是我怎麽也擠不過去。


  一位女孩大膽得走向舞台向他獻花,和他擁吻,她朝所有在場的人宣告她喜歡他。會場的氣氛更是推向爆點,所有人都在讓他答應她。


  此刻,我突然討厭他,不喜歡他的造型,不喜歡他的服飾,不喜歡他的歌曲,更不喜歡那個跟他站在一起的女孩。散場的時候,我落荒而逃,假裝並沒有來過,避開關於他的任何話題,因為我害怕被人拉到放大鏡下。


  那一夜,我手機關機,失魂落魄得在校園裏走來走去。這個季節像吃了整瓶安眠藥,我像同時打了雞血和抽了鴉片,軀殼在一點點腐爛,後來我迷迷糊糊在寢室裏睡著了。


  第二天我強忍得疲怠渾渾噩噩地上美術課。小七又很自覺得坐在我身邊。“喂,你昨晚幹嘛去了,整個人看起來像吸多了毒品似的。”


  “沒事,我隻是,隻是失眠而已。”


  小七揮舞著畫筆,“失眠?你該不是失戀了吧?”


  我沉默不語,其實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想我可能隨時會橫屍畫室,到時候隻要有個人扛我到醫院就好了。


  “你要知道,愛情世界裏都窩藏了一群神經病人,刷新愛情記錄比我電腦按F5還快。我就這麽一直都這麽糾結過來的,這感覺就像滾筒洗衣機差不多。”小七說道。


  而我完全聽不進去,隻是垂著頭盯著畫板,腦子像灌滿了水泥,好沉重。


  好不容易快要下課的時候,我暗自慶幸這頭疼的課終於見鬼去了。但依淅聽見班裏有同學念沈昊澤這三個字。我現在一聽見這三個字就頭腦發熱,血脈噴脹。


  當我收拾好畫板,整理好筆盒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沈昊澤出現在我麵前。他背著吉它看來是剛從琴房出來,兩個眼紅得嚇人,恐怕一整夜沒有睡。他背起我的畫板,幫我提著畫筆盒,騰出手緊緊牽著我,在眾人目瞪口呆下離場。我隻是任由他牽著,我想如果他再不牽著我,我可能會隨時倒下去。


  他牽著我朝公交車站走去,那條路我們走了很久很久。


  “我下個月就要去倫敦了,你不抱抱我嗎?”沈昊澤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澀。


  我搖了搖頭的,“那我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會給你發E-mail給你的。”


  “可是我不要E-mail啊。”眼淚在眼眶裏匯成的形狀模糊了我看他的視線。


  沈昊澤緊緊地抱著我。熙攘的人流裏,我們緊緊相擁,好像下一秒彼此就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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