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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不負韶華

  冠禮原本是皇族、士大夫家族的重要儀式,但如今皇帝重用文士,崇尚禮儀,所以在東楚之地,特別是潯陽這樣的富庶之鄉,虛慕這種禮儀的人家不在少數。隻是比之王孫貴族要簡略的多,畢竟他們再有錢有權,也不敢僭越。


  更多時候,這些地主員外家給成年的孩子行個冠禮,不過是為了親友們之間互相誇耀一番。請請客送送禮,拉進一下感情,炫耀一下財力罷了。


  陳亦卿並不喜歡這樣繁複的古禮,唐亞東好心來找他要給他做讚者的時候,他簡直覺得麻煩死了。於是把最重要的賓客名單,和行禮地點之類的事情交辦下去,剩下的隻是對自發組織起來的“陳公子冠禮後援團”隻有一句交待“一切從簡!”


  “若敦厚好古之君子,俟其子年十五以上,能通《孝經》、《論語》,粗知禮義之方,然後冠之,斯其美矣!”


  唐亞東和沈心這樣的文人,念起這文縐縐的句子,就如同我們說“早安,吃了麽?”之類的話一樣順口又自然,聽起來還真的頗具有古色古香的清雅韻味。


  既然決定要好好幫陳亦卿辦這個冠禮,娉婷簡直是把所有的活都攬上身了。這邊廂剛跳完舞,那邊就步履不停地跑去錦繡布莊選合適的布匹拿去寶閣衣櫃給玲瓏和念恩,幫著她們挑選陳亦卿行禮時要穿的服裝款式。


  場地也是娉婷跑去找孫璿兒商量,想租借趙家的酒樓。趙林也特別給麵子,雖然陳亦卿邀請的賓客不多,他的潯陽酒家一層樓便也夠了,但還是豪爽的直接把整棟樓借出來給陳亦卿,讓這位怕麻煩的公子可以安安靜靜的辦個冠禮,且讚助了餐飲。


  而最初陳亦卿交給娉婷的寫請柬的活,她隻能晚上演出完後,卸了妝再趴在桌子上點著燈挨個寫去,但凡一張紙上有一個字寫的不好看,她便要毀了重新寫的。常常是累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旁的曉歡看著心疼的給她披個被子,不忍再叫醒她。


  連自信知書達理的唐亞東和沈心,都對娉婷計劃的既簡潔又合禮的儀式而頗加讚賞。


  唐亞東和沈心你一言,我一語,如春晚節目主持人一樣,麵帶喜慶的微笑念完一長串的禮辭,便由唐錦仁作為正賓來給陳亦卿加冠。


  唐錦仁為示鄭重還穿紅掛綠的打扮了一番,搞得跟要娶兒媳婦兒一般喜慶。


  一旁的趙林看了不禁撇撇嘴,原本他是想當這正賓的,同為陳亦卿的合作人,他趙家可比唐家財力雄厚了不止三倍、五倍。但是誰讓這唐老頭年紀大呢,也算是他的長輩了。


  更何況,唐家現在是出了進士的。


  由不得趙林不忿,他也隻能在一旁跟孫璿兒嚼舌根:“將來,我們的兒子可是要考狀元的,誰再說我趙家是暴發戶沒文化,就讓他好看!”


  一旁珠圓玉潤的孫璿兒滿麵紅光,聽到趙林這麽說一邊羞紅了臉,一邊不自覺的伸出手溫柔了撫撫自己尚平坦的肚子。


  行罷禮後,眾嘉賓入席。


  潯陽酒家訓練有素的店小二,因著今日客人身份特殊,何況自家大老板和老板娘都在正席上就坐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魚貫而入,將一個個菜名唱得是字正腔圓。上菜撤盤更是井井有條,茶水侍候也頗上心。


  後廚和前台都給趙林長了臉,趙林洋洋得意的開始調笑起同台的主角:“陳老弟啊!你趙大哥我是十六歲便行冠禮,十七歲娶妻,到你這年紀的時候,孩子都好幾個了。你……是不是也該加快腳步,讓我們下次相聚便吃上你的喜酒啊!”


  趙林一邊說一邊端起酒杯,向同桌的幾個人擺出請的手勢,大家也都紛紛舉起酒杯應和,他這話雖俗,但是來的都是陳亦卿的朋友,理倒是大家都盼著的理。


  可是轉了個圈,酒杯敬到旁邊的夫人時,但見孫璿兒杏眼圓瞪,趙林方知自己說錯話了。十六行冠禮十七歲娶妻,雖然現在出來常伴他身側的是孫璿兒,但十七歲時的妻畢竟是許多多。


  怕是又惹了夫人不開心了!趙林心虛地收回眼神,一仰頭“咕咚”一口酒入肚腸,不知滋味,趙林便隻敢偷偷摸摸地去斜昵孫璿兒的臉色。


  對麵的唐亞東看得一清二楚,心道:“原來人說趙員外最是又敬又愛二夫人倒完全沒說錯!”他掩口一笑,接著說:“是啊,我也是十九歲就行了禮,如今二十一就喜當了爹了。兄弟你比我小一歲,可已經落後我兩步啦!”


  連一向內向寡言的沈心,喝了幾杯酒也紅著臉附和道:“冠而生子,禮也,禮也……”


  忙忙碌碌的娉婷連著好幾日都不曾睡個好覺,這時眾人都入席了,她才得以欣賞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


  眾人言笑晏晏,催婚催生的聲音裏,娉婷在一旁臉紅的跟自己喝了酒似的。時而拿她的桃花眼偷偷瞧一眼陳亦卿,時而低頭含羞帶臊地笑笑,不知道她的腦瓜子裏都想的是些什麽。


  可真正的冠者,這場宴飲的主人翁陳亦卿,卻無心行酒令也無心說笑。不過在眾人推杯交盞言笑晏晏的時候,微笑著應和一下。娉婷看得出來,他是擔心王啟順。


  這場冠禮的發起人,陳亦卿在這潯陽城唯一的“親人”、“長者”王啟順並不在宴席中。


  “小卿啊,你不要管我了。你聽我的話,你的冠禮還是要辦的,畢竟請柬都已經發了出去。那唐大人還要做你的讚者,這是多大的,咳咳……多大的榮耀!何況……咳咳,還有唐老爺、趙老爺都要來的……”


  原本想趁著王啟順回鄉悼念親人,便順水推舟推了這繁瑣的冠禮。更何況王啟發大叔不在了,當初讚助他路費,讓他得以到潯陽的長者去世,他是真想去鞠一躬的。


  消息傳來的時候,王啟順還在河西味道捋著胡子,開心地聽娉婷跟他說著流程以及賓客名單。


  “我小卿出息了啊!陳姑娘你看,他居然請了這麽些大人物、官爺們來參加他的冠禮。唉!他在潯陽這將近五年,也著實辛苦了!若沒有他,我和念恩的日子還不知道會過成什麽樣!念恩啊!你可得小心點給他做禮服,不敢出岔子了!”


  陳亦卿認真的扮演著王啟順的大外甥,而王啟順也認真的把他真當自己的親外甥了。


  河西味道來了個陌生青年,二十五歲上下,看起來頗為精壯。也許是常年在農田作業,皮膚黝黑,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衫,麵色帶著點凝重的神色,一進門便徑直問:“敢問這店鋪的掌櫃,王啟順王大叔可在?”


  若是程祥在,說不定他還能認出這個青年正是河西鎮東頭的曹家大哥。王啟順隻聽著聲像是河西口音,便答話道:“我就是王啟順,不知客官要吃飯還是找我有事?”


  這青年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人眼盲,四十多歲的樣子,應該是王啟順無疑了。便上前拱手道:“大叔,我是河西鎮你老家鄰居曹佳陽,曹天是我父親。”


  曹佳陽並不認識王啟順,他還是個小屁孩兒的時候,王啟順就帶著大哥的未婚妻私奔了。但他爹曹天是和王啟順兄弟倆一起玩大的,王啟順自然是知道他。


  聽聞是故人之子,王啟順很是驚喜,慌忙拉著曹佳陽讓座:“大侄子你坐坐,快坐,可曾用餐?你怎麽來潯陽了?”


  曹佳陽也顧不上坐了,隻歎口氣道:“老叔叔,你快隨我回河西罷!啟發叔…..啟發叔不在了!是你侄兒托我……”


  不等曹佳陽將話說完,王啟順大喘了幾口氣往後一背便昏死了過去。任曹佳陽、念恩、娉婷七手八腳的又是掐人中又是喊人叫大夫。


  程祥跟著他們回了河西鎮,有他在一應事務當是很放心的。但陳亦卿看著王啟順如風中殘葉,坐驢車一路顛簸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終究連這冠禮也未曾放開心懷好好飲宴。


  一番歡飲達旦後,陳亦卿便告辭於諸人。原本冠禮是要祭祀祖宗的,可陳亦卿在潯陽沒有宗祠也無祖先牌位,娉婷便建議他上古月寺去燒一柱清香,當是告知天地父母了,而他也著實想為王家祈一祈福。


  這日是初七,天氣又陰冷,古月寺中香客不算多,大殿出來,陳亦卿便看到那個胖和尚執了掃把在院中靜靜地掃地。娉婷也是外地人,並不知道雲深大師那些“哥的傳說”,隻是看著陳亦卿和那大和尚望見彼此,便隻靜靜地相視而笑,許久都不出聲。


  倒還是雲深和尚先打破了安靜,合十雙手對他們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大師,那些你的故事是真的麽?那麽多個版本哪個才是真的呢?”許久不見陳亦卿攢了一肚子話要與這個才見第二麵,卻又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的和尚說,卻又覺得並無甚話題好說。


  大和尚不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為什麽不能隨著自己的心性而活?又何必在意別人口中的真真假假?”


  自古月寺出來,娉婷覺得陳亦卿分明是輕鬆了不少。


  在北徑山遙望潯陽城,如同看著自己手下的一個棋盤,陳亦卿舉起右手,眯起一隻眼睛,順著手指去看這棋盤上不起眼的幾個點,那裏有自己的幾間小店。和這諾達的棋盤一比,自己那幾顆棋子實在是太渺小。


  自來到這個世界,或者說是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五年時間朱家村被屠戮,白奶奶走了,張常勝走了,王啟發如今也不在了。


  五年的時間,他時長擔心朱家村曾經的事情會有一日卷土重來,將他和玲瓏、玉軒這三個“餘孽”吞噬。他也擔心張常勝曾經和他的交集,會給他和身邊的人帶來覆滅性的災難。


  他無時無刻不在小心翼翼地活著,他覺得憋屈覺得窩囊。不管是並未犯錯,卻自責壓抑的郭雨晴,還是一醒來就失去所有的徐家寶,還是如今戰戰兢兢等待暴風雨到來的陳亦卿,都憋屈也窩囊。


  沒有誰會活成永遠,也沒有什麽是永恒,如果郭雨晴記得不錯,在他或者說在徐家寶的有生之年便能看到這個世界的顛覆與重生。


  那麽生亦何苦,死亦何哀,按捺著自己的心性亦步亦趨地去蠅營狗苟地活,和在這世間轟轟烈烈的創建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然後痛痛快快地死,該作何選擇?


  真的就隻有這兩個抉擇麽?或許他可以選擇好好的活著!

  半晌,陳亦卿自輪椅上站起來,對並肩而站著的娉婷說:“娉婷,你怕死麽?”


  “誒?”


  不等娉婷回答,他又在這不算高的山巔吟起詩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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