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孤單寂寞冷
黃嘉豪是張世牛為陳亦卿物色的糧鋪掌櫃,個子中等身材中等長相中等,屬於丟到人堆兒裏就找不見的那個。小眼睛總是帶著笑意,一張圓圓的臉牲畜無害的模樣。他閑暇時間總是喜歡喝杯小酒,在糧櫃後麵扭傷一扭。
而他當初應聘時候的夢想是到明月樓當個唱跳型歌手,不過最終還是成為了守糧倉的店小二。
張世牛把他帶到寶閣糧鋪的時候,語重心長地拍著他的肩膀叫他的昵稱:“小胖啊!去明月樓工作不是光長得可愛就行的,哥看你的氣質還是比較適合這裏。”
不過小胖有個特長就是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一向斤斤計較的玉橋街張大媽李大嬸見到他就覺得這家的秤定然是童叟無欺的。
在寶閣糧鋪待了近一年的時間,小胖已經是銷售冠軍了,若論走量,陳亦卿手下的一眾小二們沒人比小胖更出色。所以因為缺人手,機靈的小胖便被調到了城東糧倉做掌櫃。
城東糧倉不是個鋪子,他真的就是一個大糧倉,第一日來報到,小胖便被內部的構造驚呆了。別人家的糧倉都是在地上建個倉桶。而他們陳老板的糧倉推門進去,不僅往上建,還往地下挖,真的是充分利用土地!上麵堆糧,下麵用冰窖儲存時鮮水果和蔬菜。
城東糧倉外麵就是城東原來的農田,一些好的良田現在被陳亦卿蓋了大棚,而在旁邊較差的土地上建的城東糧倉不僅供應陳亦卿所有快餐店的糧油,現在也漸漸接了趙家飯店的活。
紅玉樓後巷,趙全拉著剛剛從小翠姑娘處出來的李大廚。
這位李大廚原來是潯陽酒樓的二廚,趙全一開始由父親托關係進了後廚幫忙,沒少給他惹麻煩,不是打了盤子就是掉了菜。後來被趕去前麵做小二,倒是意外的開發了特長,讓他端盤子比教他切菜容易多了。
也是不久前李知府家的大廚出了意外,回家養病了,這好事兒便落到了想跳槽的李大廚頭上。活既少了,銀子也不少賺,出來進去也更有麵兒了。
趙全將李大廚拉到背街,不需要多加客套,一袋錢從趙全袖籠裏遞過去。然後小胖從一旁的犄角旮旯裏走出來,滿懷誠意略作一番簡介,李大廚就滿意地哼著小曲兒走了。
如此一連月餘趙孬蛋就領著小胖在紅玉樓蹲點,趙孬蛋自己也發自內心的佩服自己:“奶奶的,我趙全也有經過青樓門口不偷腥的時候!”
他們不時就從黑暗中突然出現,每日堵上個三五人,趙全如散財童子般,利用他的酒肉朋友們將關係打通。小胖依舊是一張笑臉,耐心講解他的貨源絕對有保證。
陸陸續續效果便出來了,雖不是百分百有成效,但每天從城東糧庫往各家各府後廚送貨的車也絡繹不絕。
小胖心裏直打鼓,張世牛交待他不論誰問起什麽,就一個字“有!”可是他是個細心又自負相當有責任心的人,掌倉來不止聽看守們的匯報,自己也早都背熟了倉裏的貨品有多少種類,多少庫存。
其實大牛也不過按陳亦卿的吩咐,有樣學樣罷了。
直到眼見他們的貨車在地上劃下一條條線,在潯陽城穿梭,如同織就了一張無形的大網,這網將潯陽城割成了棋盤,他們的每個客戶都像是陳亦卿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張世牛才明白,陳亦卿說的商貿超市是何意。
他們有的貨物,配上他們從別處采購來的貨物,價格做一個調整,陳亦卿說這叫什麽“集中采購”“不平衡報價法”,然後買家也方便,他們也賺錢。
跟著陳亦卿過的第一年,年終紅包不過是一吊錢,張世牛已經認定他此生都要跟著陳亦卿混了,忠心不二絕不易主!
這才第三個年,陳亦卿給他的竟然已經是銀票。
“我知道你家裏隻剩下一個老娘了,你一直很想把娘接到身邊,這下應該存夠了吧!”
大牛顫抖著雙手從陳亦卿手中接過銀票,這對他來說不僅是信任、是嘉獎,更是他這幾年的唯一奮鬥目標和夢想。他簡直想跳起來給陳亦卿一個“愛的抱抱”。
不過他那大煞風景的東家,好像很害羞一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別扭地說:“可別別,我隻是想你把娘接來了,以後過年你也可以給我看店,就不用大老遠的回家了。這銀兩給多了,你明年一年可都沒有假期了。”
他嘴上不說,心裏對大牛滿是嘉獎,孝順的人人品總不會錯!
河西味道的後廚還有一筐剩菜未倒掉,怕是過了年會臭了。寶閣糧鋪的糧年前便被搶購完了,一應物什也收拾得很好。玲瓏走的急,旁人都沒她心細,衣櫃的衣服不用布蓋起來,怕是要落灰的。
熱熱鬧鬧發完紅包,不斷有人跟他拜早年,賀一聲:“東家新春吉祥,財源滾滾!”
每個人臉上都是心滿意足的笑,真心誠意地來賀他。可拜賀完,便都又風塵仆仆地趕回家裏去團聚了,留他一個人在冷清的潯陽。
玲瓏不放心玉軒,擔心他一個人在外地過年會照顧不好自己,便也去了京城。
王啟順怎麽都沒想到,大哥終於說想見他了的時候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乍聽到消息,又驚又悲的他已是勉強支撐,又加上一路上顛簸了幾日才到家,身體支撐不住,對著父母和大哥的墳頭拜了幾拜就哭暈在旁。程祥和念恩隻好先將他安頓在河西鎮,隨他一起時隔多年再次在河西鎮過個年。
陳亦卿自己轉著輪椅起了個大早,從潯陽城西南,轉到了城東新區。他隻對自己說是閑來無事將許久未轉個遍的鋪子,該再巡一遍。
可轉到城東明月樓的時候,在這個城中最令他感到輝煌的地方,此刻令他感覺到空虛的不得了。所有的工人們都回家過年了,而有演出必定爆滿的座位,也空空蕩蕩的,他在大廳裏咳嗽一聲都能聽到回音。
“公子!”
“公子!”
兩個樂嗬嗬的女聲自頭頂響起,陳亦卿瞬間身子一僵,背後似有一股涼風吹來。空曠的環境裏,這兩個聲音比他的咳嗽聲更顯餘音嫋嫋。
他暗自道一聲,“不會吧!”
也許是《聊齋故事》《鬼吹燈》之類的看多了,陳亦卿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在這詭異莫測的環境裏,難免聯想到,“或許鬼也屬於一種生物,發展到郭雨晴那個時代就滅絕了,這可是古代啊!啥玩意兒沒有?”
“小倩”們不就是喜歡俊俏書生麽?如今靜悄悄地明月樓空無一人,他獨自在黃昏時分來這裏不是作死麽!
陳亦卿白著臉,之所以沒有叫出聲,是因為他的心髒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他是嚇得喊不出聲了。
“公子!是我!”見他坐著不動,那姑娘又喊了一聲。
這一聲倒是聽著熟悉,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下,然後抱著“我一個瘸子既然跑不了不如看一眼這“小倩”長得是不是跟祖賢姐姐一樣漂亮”的心態,仰頭看了一眼。
二樓走廊上衝著他招手的兩個姑娘好生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娉婷和曉歡在對他擺手。
“你們兩個!給我下來!”
即便他不這麽咬牙切齒地吆喝,她二位也是要下來的。聽見陳亦卿略帶怒氣的聲音更是不敢耽擱,“蹬蹬蹬蹬”輕盈的腳步聲踏著木地板匆匆跑到他麵前。
不知道這位大少爺是發的哪門子怒,娉婷和曉歡還一臉呆萌地按著排練好的動作,一邊一個向陳亦卿鞠個躬,乖巧地說道:“祝陳公子新春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財源滾滾!”
而陳亦卿的內心隻有一個字:“滾!”
“你們兩個不是領了紅包了?怎麽還不回家?”
曉歡噘著嘴,嘟囔道:“公子可別這麽提人家的傷心事了!我們不就是你從南疆買回來的小丫鬟麽,賣身契上寫的那麽清楚,哪裏還有家可歸啊!”
偌大個明月樓,自己的心上人就在麵前,娉婷再不是平日裏冰山美人的形象了,也學著曉歡平日裏總愛噘嘴的可愛模樣,嬌俏地朝陳亦卿眨眨眼,道:“原本我們就準備在明月樓給你看樓咯,不過公子既來了,可是要帶我們回家過年?”
曉歡在一旁抱著雙臂做一個冷得直打顫的動作,娉婷知道她是嫌自己這話說得肉麻,害羞地捶了她一下。
陳亦卿的臉也紅了,若是平日他定是讓程祥推著他迅速逃離現場了,可現在他孤家寡人一個,有這倆小丫頭陪他過三十兒也不錯!
陳家小院裏,陳亦卿正吭哧吭哧地挖玲瓏埋在桂花樹下的一壇佳釀,這裏的糧食酒一開始他喝不慣,可漸漸的到了節慶不飲一杯,他才真是不習慣了。
廚房裏兩個姑娘正在嘰嘰咋咋做著年夜飯,門口的春聯是下午房東大叔來幫他貼好的。
“娉婷姐姐你怎麽知道公子今天會來明月樓?”
“最近程祥還有玲瓏姐他們都不在潯陽,公子就一個人他能去哪裏?他愛去的那幾家茶館不也是不開門嘛!再說,他不來我也會帶你來看他的!”興許是年節的紅燭和爆竹讓娉婷也大膽了起來,見曉歡問,她不再支支吾吾。
曉歡想逗娉婷便拿肩膀抗抗她說道:“還有他能去的地方開門啊!比如……紅玉樓!”
娉婷隻紅著臉瞪她一眼,堅定地說:“他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