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千裏之外
陳亦卿在走廊上坐著醒酒,胳膊支在欄杆上抵著下巴。他的屋門沒關,娉婷一會兒抖抖衣服,一會兒又俯身下去放些東西在箱籠裏。她一彎腰一抬頭間,身體的曲線就在陳亦卿眼前起起伏伏。看得陳亦卿竟有些喉嚨發緊,身體也覺得燥熱。
衝屋裏招招手,陳亦卿說道:“娉婷過來,過來……哦,先別過來,給少爺來杯水……”
娉婷溫順地斟了茶給他,望著他的眸子裏有天真有不舍。陳亦卿看著玲瓏,想想自己方才猥瑣的想法,咽咽唾沫,默默鄙視了自己一下。緩緩說道:“答應我個事,那個歌……”
娉婷像個小白兔一樣瞪著眼睛:“嗯?什麽哥?”
想到自己那日誤會自己和娉婷之間發生過什麽,陳亦卿有些尷尬的咳道:“就是上次我喝多了,是不是給你唱歌了?”
“啊,是啊!那歌很好聽呢!”娉婷邊說邊哼唱了起來:“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你悄然走開……”
陳亦卿驚訝於她不僅學會了副歌部分,連開頭都能記得如此清楚,可見娉婷是真對自己上心了,不禁有些心虛,小聲讚歎道:“你還真是天生歌姬,不過聽我醉中唱了一唱,便記住了。”
娉婷依舊瞪大了她白兔般的眼睛,驚訝道:“哪裏啊!我可沒那麽厲害,不是你唱了一唱就記住的,你那晚上可是摟著我唱了十幾遍……”
麵對麵的倆人都紅著臉別過頭。
陳亦卿是想到:“難怪自己那早醒來如此口幹舌燥,居然……居然唱了十幾遍千裏之外……”
而娉婷卻是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你那晚上可是摟著我唱了十幾遍……晚上……摟著……”
剛剛經過一場春雨,空氣中略略浮上了一層寒意,卻因為前幾日的春燥而顯得此時閃爍的星空異常清新。絲絲微風拂過麵頰,涼而不冷,讓這離別的夜晚除了離愁別緒倒多了一縷愜意。
憑欄沐春風,並肩共賞星。
娉婷靈動的歌聲將《千裏之外》唱出了點老膠片的味道,在二樓廊簷下悠揚婉轉,陳亦卿也忍不住跟著她唱和了起來。
“娉婷,我想跟你說,這首歌隻跟我在一起時唱好麽?對著別人千萬別唱,就當是……當是我們的秘密之歌好嗎?連曉歡都不要叫她知曉。”
“嗯?”娉婷一愣,但隨即她的思緒便在陳亦卿溫柔的語調裏淪陷了,幾乎不假思索就趕緊答應下來,“嗯!”
她有什麽好猶豫的呢?自己喜歡的人就在麵前,被星夜的光罩上一層溫和的光線,即便明天他要遠行,不能許她任何的承諾,也不曾向她表露過任何情義。
可那又怎樣,現在他們有了一首歌,一首隻屬於他們倆人的歌,這是他為她建起的秘密花園。現在她的心就像開出了一百多花兒,就為了他的一句話,她可以再堅持許久。
陳亦卿可不知道她此刻百轉千回的心思,他隻是不想讓這首後世的原創歌曲從他這裏就成了“古曲”了。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是郭雨晴,但是若郭雨晴真因為一些“蝴蝶效應”而沒了,那麽或許他還可以是徐家寶,但是卻未必有帶著郭雨晴回憶的陳亦卿存在了。
盡管郭雨晴支離破碎的回憶中痛苦和灰暗太多,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擁有她的頭腦。
他現在所處的年代,就算是個狀元可以用“學富五車”來形容,但是那時候的書無論是竹子穿的還是紙謄抄的,比起郭雨晴那裏經過“高考”這座獨木橋的學生們來說,不過是肚子裏多了幾首酸詩。
他現有的一切都得益於郭雨晴記憶裏那些讀過的書,接觸過的管理經驗,甚至是看過的電視劇、電影。他用得順手了,並不想失去這項“生存技能”。
朱玉軒走的時候,隻是一個人,一匹馬一個小包袱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城。可陳亦卿走的時候,除了帶上程祥和他的輪椅,連帶有娉婷、念恩各種關懷下給他裝得滿滿的兩個大箱籠。
要不是他攔著說:“京城什麽都有,餓不著的!”娉婷都恨不得把趙林最好的廚子給綁了來裝車上。
程祥到街市上雇了個馬車,那馬車夫是潯陽的老行家了,他拉來的棗紅馬神駿有力,嘶鳴聲都比旁邊幾個同行的要來得高。程祥拍拍棗紅馬的頭,道了一聲:“就是你了!”便將定金交給馬車夫,交待他了第二天一早出發,要車夫準時到春陽街接他們,便滿意的走了。
寅時初刻,馬車夫便準時出現在春陽街,因著是長途,他便叫上了個兄弟同行,路上好有個照應,也能換著駕駕馬車。
陳亦卿一向是晚睡晚起的,這個點他還是癔症著如在夢裏。頭一晚便住在玲瓏房裏的娉婷卻早早起了,給他燒水洗臉,做早餐,要不是陳亦卿堅決的拒絕怕是連衣服都伺候他穿了。
其實陳亦卿也不大習慣一大早有個美女給他抹麵、揉肩的,飯都差點喂到他嘴裏。但是他清楚這個年代的女孩子,若不讓她做點什麽,才怕是她會難過,於是便也由著她把自己當成個廢人了。
車夫那個兄弟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穿著套褐色的粗布衣衫,早晨的蒙蒙細雨雖不大,但他戴了鬥笠遮了半張臉。也因為隻有他戴著鬥笠所以顯得很神秘,一來便低著頭,默默地幫雇主搬著行李,也搬著他的雇主——陳亦卿。
越是到了分別的時候,越是顯得情意綿綿,陳亦卿倒是有些受不了這些人跟給自己送喪一樣的,莫說娉婷、念恩、曉歡、大牛、小胖了,連唐錦仁都在最後一刻趕著來給他道別,趙林是提前著人送了禮來。原本他並沒有什麽離愁別緒,但被這些人依依不舍的一道別,他倒是覺得好像此行真的很漫長。
不過陳亦卿不能理解也正常,若是現在,從南到北有飛機有高鐵,跨越大半個祖國的地方一日也能到。再者有些事情不用見麵,一個電話一個信息就搞定了。
但是對於那個時候的這群人們來說,從潯陽城到北徑山來回都要折騰上大半日,京城更是遠得不敢想的地方。陳亦卿以為不過是坐個馬車,去京城一圈,至於京中情況他都還不了解,或許沒幾日就回來了。但是在他們的經驗看來,陳亦卿這趟恐怕是要待上幾個月了。
“駕!”熟練的馬車夫一聲令下,操縱韁繩,棗紅馬緩緩出發。
陳亦卿從車廂窗戶裏伸出頭和手,同車後目送他們的隊伍告別,直到脖子扭的疼了他才重新坐好,將頭手收回來。饒是這樣,隻留下一小點的影子了,背後那些人還對他們離去的方向行著注視禮。
張世牛站在原地,手握地緊緊的掌心已經攥出了汗。他知道陳亦卿不過是去看一下玉軒的情況,盡全力救他出來,想必多使些銀子也沒有辦不了的事情。
但陳亦卿走之前幾乎是把他們的全部流動資金都抽走了的,隻給每個店鋪留了一個月的運營成本,若是陳亦卿在,他們都不會懷疑他一個月內能賺回來這麽多錢。可是現在,整個擔子壓在了大牛肩上。他必須得全力以赴了,這一個月內他不僅要讓所有的店鋪如常運營,還要賺的隻能比從前多不能少。
黃嘉豪有些失神,之前一直是張世牛在給他安排活,自己親自跟著東家也沒多久。明麵上他幫陳亦卿管著城東的糧倉,經常就是在糧倉中打打瞌睡,和運糧的工人閑聊一下。
可暗地裏,他是聯係、維護那些高門大戶的後廚和管家的直接參與者,陳亦卿出錢,大牛出力,趙孬蛋出人脈,小胖是把這些串聯起來的人。那個在背後運籌帷幄出謀劃策的人忽然離開,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當好這個釺子,將那些難搞定的糖炒山楂給串起來。隻能在心裏默默祝福他的東家,能盡快圓滿解決京城的事情,不僅他能早點回來,也早點把玲瓏掌櫃和朱小老板給帶回來。
唐錦仁有些無奈的看看離去的陳亦卿,又有些不安的看看他周圍這些弱女子和半大小子們,再觀察一遍他也不覺得這裏哪個能像陳亦卿一樣不斷的通過他的能力在潯陽城製造那些他所謂的“流行風向”,從而讓他唐家的布莊成了潯陽最“時髦”的布莊。
他確實因為陳亦卿賺了個盆滿缽滿,還在京城開起了店鋪。想到京城的店鋪他就舒心了不少,有陳亦卿去了那裏,京城的生意就差不了!一陣長者應有的責任感充斥他的心髒,他決定好好照顧陳亦卿留下的這些小朋友。
齊江明受了他爺爺的吩咐來送藥,包好的大包小包的是給陳亦卿日常治腿的,還有一些是花草茶,名稱和用量老爺子都細細的寫了。陳亦卿走的急,提前沒有通知齊懷生,不過是到他那裏要了些名貴的藥材,想隨身帶去京城。老頭子卻是熬了一個通宵帶著江明配藥、抓藥、包藥又寫了這些藥單子。
小胖子嘟嘟囔囔地交待了半天,臨行時又道:“我知道我爺爺是在擔心什麽,他怕你到京城遇到了更好的大夫就把他這老頭子忘了。他早就當你是朋友,當你是孫子了!”
“額,當我是孫子了!”
原意雖沒什麽,但這話陳亦卿卻不知道該怎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