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表忠心
三月露桃芳意早。細看花枝,人麵爭多少。
百花吐蕊的時節裏,盡管空氣中還有絲絲涼意,但正午的陽光總是早早照得美人褪去厚重的衣衫,任和暖的春風吹動她們輕薄的春衫,勾勒出美好的曲線。似乎從古至今,這春捂捂得就不是妙齡少女。
因這曼妙的春光,人們行在街頭巷尾總能覺得暖意洋洋。
但仍有地方無論四季變換都透不進陽光,感覺不到溫暖。玄武軍地牢便是一處這樣的所在。
“給!”黃川遞給他的同僚一雙筷子,倆人便就著花生米飲起了酒。
玄武軍地牢不大,也不必大。因為凡是犯了事的人自有天牢、刑部大牢、或者府衙的內牢伺候。住進這裏的大部分是犯了罪的玄武軍自己的人,偶爾也因協查京畿辦案遇到嫌疑人需要關一關。
黃川和呂傑便是這裏的獄卒,因著他們的大牢很少有用到的時候,所以他們也是賦閑已久每日不過是來點個卯,難得有嫌犯需要關押的,在自己的“辦公室”喝壺小酒,倆人倒覺得新鮮。
“川兒,這人犯了什麽事啊?”呂傑丟一顆花生米在嘴裏,呲著他的大黃牙指著離他們最近的第一間牢房問道。
黃川飲一杯酒,又咂咂嘴,才接上呂傑的話:“沒犯什麽事,不過是個尋常的地痞,聽上麵說不過是受了裏麵那幾位的慫恿,想找景大人些不痛快罷了!”
“哦?”呂傑表情饒有興致地說道:“裏麵那不是以前王大人的手下嗎?嘖嘖,也虧他忠心,王大……王威都走了多久了,怎麽還會有人這麽愚蠢,想著舊主的!嘖嘖,可惜了這小子,找錯靠山了……”
“不提這些晦氣的人了,我們喝酒喝酒……”
黃川和呂傑興致勃勃地劃起了拳,牢內本是禁酒的,但是這地牢不過就關押了這麽幾個犯人,還都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能造出什麽事來!更何況他們的牢頭家裏今天辦白事,其他人都去幫忙了,就這兩個老哥倆,便是一起喝個酩酊大醉,想是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嘩啦啦”一聲響地牢的外門鏈子鎖被人打開,黃川和呂傑因著飲酒犯了困,都趴在桌上將就著迷瞪著了,竟未聽見門響。
進來那人聞到濃重的酒味便皺了眉頭,見到桌子上的酒瓶更是一句多餘的話沒有,揮揮手後麵自有人上前“啪啪”的巴掌打在黃川和呂傑麵上,饒是喝得再多也該醒了,看清麵前的人慌忙跪下,連連求饒。
來的人是個八品軍校,官雖不大,但玄武軍中人都識得他常在景林麵前行走,便都不敢怠慢。
這位軍校吩咐一聲:“你們幾個去提疑犯見景大人”被他看著的幾個人自去解了黃川身上的鑰匙開門提人。
黃川見此狀慌忙攔住說道:“幾位兄弟是我玄武軍中人,當知道提人要上麵的簽押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人“啪!”地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娘的,這個時候跟老子裝負責!玄武軍的紀律,獄卒不能在地牢飲酒,你們這龜兒子可還記得?把他們帶走……”
呂傑看了一眼被人押出來的疑犯,幾乎是被拖走的,想必自己的下場也不會好的哪裏去。他隻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什麽時候喝酒不好,偏就今日撞到牆上了……
“到了前麵鎮前我還是不與你們同行了,還有一日便到京中,我隻尾隨你們便好了。”
高寧拱拱手與陳亦卿和程祥道別,當初衝動的他此刻竟能主動想到避嫌,不再是凡事隻靠拳頭的武夫了,也讓陳亦卿感覺這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陳亦卿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也需要休息一下,跟高寧一路上探討了兩日,就如何營救朱玉軒也並未討論出什麽結果。不過高寧的人在京城已經站穩了腳,他們有自己的生存方法,知道怎麽聯係他們,陳亦卿在京城好歹還有個幫手。
程祥給客棧付了房錢,又要了點幹糧,馬車夫也已經裝點好車馬行李,他們便上了車。而高寧已經提前出了客棧,自己去了騾市,他準備去買匹騾子,打扮成普通的農戶回京城。雖然馬比騾子跑的快,但是陳亦卿他們車上人多貨中,他不會落後太多,也可以在路上暗地裏照應著。
遠遠見那巍峨屹立壯觀闊朗的城牆近了,程祥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公子,玉軒到底是為何去的京城,連我也不能說麽?”
程祥知道陳亦卿不能完全信任高寧,甚至他從未真正相信過誰。他做此問或許陳亦卿會答他,那是對他完全的信任。若不答他便不會多問,反正他要追隨陳亦卿,忠心與否是自己的事情,不論陳亦卿對他的信任度有多少。
但他並不相信陳亦卿對高寧和別人說的,玉軒和他是理念向左便走了自己去發展的,也不相信對於玉軒的初衷他一無所知。
陳亦卿歎口氣道:“我不想讓你知道,是不想你知道的多了會陷入玉軒的事情。這是他的事,或許也是我的事。可連我都想擺脫,怎麽會想讓你也牽涉其中呢!
不過你也有權知道你將跟我一起麵對什麽,馬上就要進城了,安頓下來我慢慢說與你聽。你知道也好,你可以選擇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一定跟著我們涉險。”
既然陳亦卿說願意告訴他,程祥心裏的大石頭便落了地。其實,比起跟著陳亦卿會遇到麻煩,他怕的是陳亦卿從未將他當成自己人。
當初在河西鎮李家忽然出現了三個人,他好奇去看,雖然他們三個不知道他竟是吃吃地趴在那籬笆外麵觀望了兩日。
程祥羨慕那三個看起來親如一家的人,他們還會做一些他沒見過的事情,比如那個小姐姐和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總會在那個大哥哥喊著“一二一……”的奇怪號子裏蹲蹲起起的。還有那個男孩子的彈弓真的有意思,他能隔很遠打到擺在地上的瓶子,還能打到機敏的山雞……
程祥是真的想加入他們,可他知道全鎮的人都不喜歡他,說他會給別人帶來厄運,他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直到那個神器的小彈弓手抓住了他,給他飯吃,帶他一起玩笑,甚至將他從火場救出,陳亦卿還說要帶他走。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朱玉軒大概就是這樣的孩子。他陽光自信,他無論在家還是出去待人接客總能侃侃而談,這幾年在潯陽他幫了陳亦卿很多。
而程祥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像是朱玉軒的影子,小軒不想去學武,他便去,因為學了可以保護陳公子。小軒遇到難纏的客人總是沒有什麽耐心,他不怕被人說,陪著笑去解釋去應和。小軒最近喜歡出去跟一幫朋友喝幾杯,每次喝多了,他就幫小軒收拾房間。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感激陳亦卿,也沒有人知道他偷偷的買來紙筆練字是希望有一日可以幫陳亦卿寫稿子,那樣他隻需口述就行了,不用再在昏暗的燈光下寫得頭昏眼花。
而陳亦卿好像和玉軒之間有很多秘密,此刻聽了陳亦卿親口說要告訴他,而且他說之前沒有說是因為怕自己跟他涉險,程祥才知道,陳亦卿並不是把他的存在當做自己一時的熱心,救下一個孩子,而是也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程祥搖搖頭:“無論什麽事,我都要和你一起去麵對。再說我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就是要跟你一起救小軒來的。”
陳亦卿感動於程祥的支持,但他還是不希望把程祥也牽涉其中,“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再見李秀才一麵,我也知道他來京城應試一直沒有回家鄉,想必已經高中。我也知道你一直想來京城,你來京城也是想見李秀才吧?你到了京城就去尋你的李哥哥吧,我有錢也自然有人給我做事。”
程祥聽了沉默半晌,道:“公子,你知道我為什麽叫程祥麽?”
陳亦卿搖搖頭。
程祥帶著點無奈的笑,表情悲涼,眼神又有些溫暖,輕輕道:“鎮子裏的人都說我是不祥人,可是李哥哥不這麽想,他給我起名叫程祥,他說如意呈祥……”
聽程祥這麽說,陳亦卿的心裏竟有點羨慕,他羨慕那個素未謀麵的李秀才可以有這麽個死心塌地的小“粉絲”。他才忽然發現,一向標榜 “渴望孤獨”的自己,竟然最怕的就是孤獨。他的表情看起來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兒,聽著相公在說自己的初戀。
“可是我,我是很想再見一麵李哥哥,想知道他到底過的好不好。但是這次我想跟你來京城卻不是想找他,我是想跟著你,不論你去哪裏就跟著你,危險也好富貴也罷。若有緣,我想跟李哥哥還會再見吧……”
對於進入嘉寧城後的情況,陳亦卿一路上已經設想了很多,比如:他們可能會很順利的打聽出來玉軒被什麽人帶走了,通過報官或者賄賂的方式把他帶出來,很快就能回潯陽了。也有可能他們根本無能為力,不知道玉軒被關在哪裏,也不知道該去找什麽人,最終無功而返。
但是他萬萬不會想到,第一次到嘉寧城來的他,會有人等著送他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