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權
三月初三日便是個好日子,春風拂麵天朗氣清。
各地的名門貴淑在經過了第一輪篩選後沒選上的有發配回原籍的,有直接悄默聲的便尋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匆匆落了定的。
而經過遴選的女孩子們齊聚宮門口,這次才是真正意義的上的選秀,至少這時她們是要進宮門的人了。
由朱雀門進宮,她們會被暫時安置在鍾秀宮,梳洗過後有經驗老道的嬤嬤給她們驗明正身,甚至細致到臂長腿粗,合格後的姑娘才能稱為秀女,然後這些秀女會由皇後和馬貴妃再過一遍眼,沒什麽問題了才能成為妃嬪的後備軍。
一時間雲鬢車影,皇城根下的十裏長街都是脂粉香。
東楚皇帝不愛女色,後宮已是多年不曾選秀增人,老百姓們得見這陣仗一時間也是擁堵得街頭異常熱鬧。
不過那或奢華或雅致的馬車都綴著厚厚的簾子,萬不是誰想看就能看到裏麵那些女子的。
聽聞近來公子樓的陳公子有些狂躁,每日不大理生意,總在三樓喝著茶看著窗外,時不時的長嗟短歎一陣。崔浩然自覺應把自己略顯憂鬱,心情不佳處處搶白人的大外甥送到公子樓去,與這陳公子做個伴。
同有此感的還有京城四大禁衛的千戶們,不論是玄武的玄淇大人,還是朱雀的風英女將,都一掃往日英氣勃勃的冰山臉,罵起人來不帶停頓的。
這些人的不正常多多少少跟這班蜂擁入京的秀女有關,卻也不影像他們手下的人欣賞這些正值妙齡的女子。
“朱雀營領的自然是貼身保護這些秀女的職責,雖然如今我大楚風調雨順、天下太平,但是難免有些意外發生,你們素來是本宮倚重的,自然於此時萬不能怠惰,等一切就緒,本宮自是重重有賞。”
上坐的女子保養得宜,眼角眉梢都是流轉的嫵媚,一張圓臉生得端端正正,一雙杏眼也是千萬莊重。吩咐起這些拗口的說辭,也是流暢得如同女主播。
最前方躬身立著聽訓導的女子一張秀麗的瓜子臉,眉角眼梢都是嚴肅莊重的神情,纖腰束在寶石藍的箭袖軍裝裏,雖身姿嬌小,但毫不影響周身的氣場。
聽到馬貴妃的吩咐,站在最前麵的朱雀軍女將軍王彩雲雙手一抱,鏗鏘有力地答道:“謹遵娘娘吩咐!”
而彩雲背後站著的她的兩個副手,撒風英和劉美美卻忍不住低著身子對視一眼,光是簡單的幾個眼神便將三分譏誚,五分腹誹傳遞得淋漓盡致。
三人領了命齊齊出了鳳棲宮,長長的宮階上,寶藍色衣衫的王彩雲仍是走在前麵。撒風英一身淡青色的服飾跟王彩雲款式一致,臉上也都是素麵朝天的,隻是頭發辮成了多股的小辮子盤在了頭頂。
而一旁的劉美美跟她的名字一樣,生得最是纖巧,扶風的柳腰被寬腰帶一束,堪堪是纖腰一握。鵝蛋臉上薄薄地施了粉,眉毛修整得斜斜入鬢,倒比那兩人多了幾分年輕女子該有的溫柔。
一出宮門,劉美美就忍不住了:“什麽風調雨順、天下太平呀!嘖嘖……”
撒風英原本話不多,但聽師姐出聲了便也皺著眉頭說:“是啊!到底邊疆不寧,我是寧肯到北疆殺敵的,如今這劍日日守著宮裏的主子,真真是無味。”
王彩雲回頭橫了兩人一眼,眼珠往四圍一掃說道:“這還在皇後娘娘的寢宮呢,你們當是謹言慎行!”
撒風英吐吐舌頭看著大師姐,又是自己的上司,輕聲道:“是我們妄言了。”
劉美美看著彩雲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輕聲補充道:“哎呀,這不也沒旁人麽,當著人麵我們自是不敢討論的。風英說得對,我也寧肯到戰場殺敵方不負我們各自家門,這些宮裏的娘娘們當真是不知愁滋味啊……”
王彩雲也皺著眉頭,輕歎一聲:“唉!你們方才沒看到麽,這皇後娘娘還沒出聲,馬貴妃倒先搶著把話說盡了……這宮裏啊!凶險不下戰場!”
見彩雲也議論起後宮之事,美美和風英又相視一笑。隻是下一秒出到內門外,由當值的宮人牽過她們的坐騎時,三人動作利落齊齊翻身上馬,具是精神矍鑠英姿颯爽,再看不出方才八卦時的樣子了。
公子樓上,陳亦卿臨床吹著春風,心裏記掛玲瓏卻又不肯對人鬆口,不論是程祥還是此刻和他並肩站著的崔翱問起,他都死鴨子嘴硬地歎道:“隻當是從未識過玲瓏。”
陳亦卿暗自思忖了一陣,問崔翱道:“怎麽想起來邀我做北齊的生意了?要知道通商也是無礙,民間自有所需,隻是……”
崔翱和崔浩然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雖然陳亦卿功夫做得好,他具體幫豫王經營了哪些產業外人自然不得知,但是陳亦卿和豫王間有關聯這些影影綽綽的事實,他們也是掌握了不少。
陳亦卿一有猶豫,崔翱自然聯想到陳亦卿可以稱得上是政商了。
崔翱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也是個生意人,自然想廣開財路咯,而你這人又是極有趣的,嗬嗬……”
陳亦卿有些無語,但是不得不說他內心是有鬆動的。他現在雖一心想襄助豫王得天下,希望豫王成為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帝,可以綿延國祚。但是這一切不過是出於郭雨晴對陳逸的感情,所以他才對這個酷似陳逸的人生出了一點私心。
但是就陳亦卿到東楚後這麽多年商人的經曆來講,自然理性的一方告訴他,若豫王失敗,東楚未來還是在一個小皇帝的手上敗掉,亦或豫王將來真得了大位卻無所作為……
那麽順應曆史,北齊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何況那裏有他來世的故鄉。
不然前些日子玲瓏回來探他,向他說了李廣玉的去向,並說廣玉是個有良心的,隻盼將來在東楚立住腳跟能夠報答他的恩情時,陳亦卿的心理便不會那麽一動了。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跟你做的哪門子生意啊?!”可是麵上陳亦卿依舊是拿出往日噎死崔翱不償命的架勢來,一個白眼險些翻上天。
崔翱也不氣,回了他一句:“哦,你做生意難不成要打聽人家祖宗十八代……”
兩人如高手過招般,正暗自運著氣,驀地身後響起小女孩兒脆生生的聲音,陳亦卿自然知道是梁辰來了,崔翱也詫異地回過身。
梁辰見陳亦卿便輕聲卻又著急道:“公子,念恩姐姐和娉婷姐姐到平安街百貨樓查賬時候竟發現有小廝手腳不幹淨,查實了是他母親確實身染重病,這才急中想到了公家的款項。兩位姐姐一時沒了主意,到底如何處理還要公子決定,他們此時已著管事的拿了人,親自押管著。”
陳亦卿微微皺起眉毛:“雖他有因,但若不處罰以後便拿不住下人了!立馬發落他到莊子上去做那些粗重功夫,但是到底他的母親可憐,使人去給他的母親些醫藥費,並叫他知道孝亦要講道理,莊子上的活做得好了有賞,做不好便……再不可輕饒!”
梁辰聽著陳亦卿的吩咐,眼神卻不時瞟向崔翱,似乎想在他身上尋摸出點什麽門道一樣,陳亦卿也發覺近來這丫頭往公子樓跑得勤了,怕她是生出了別的心思,便重重咳一聲,吩咐道:“趕緊去回了兩位姑娘吧!”
崔翱似是不在意梁辰的目光一般,眼光隻盯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出神。不得不說,這小姑娘到底是年紀小,滿眼警惕打探的眼神都不知道遮掩,便這般掃視別人。崔翱扶額笑笑,指著樓下過往的馬車道:“你看這些禁衛,還不是不知道馬車裏的是誰,不跟著保護她們了麽!你不知道我爹娘是誰,來自哪裏就不跟我做生意了?”
陳亦卿翻翻白眼,這人真是慣會岔開話題的。
崔翱又直直地盯著陳亦卿,似是鬼魅般地定了神,語帶譏誚地問道:“那日你家裏念恩姑娘不過在門口看到有人受傷了,便伸出援手救回去,且在你家裏養了那許久的人,你可知道人家是誰便幫了?!”
陳亦卿驚得差點將口裏的茶噴崔翱一臉,可是轉而便是無止的憤怒,他顫抖著手指著崔翱一腔憤懣道:“你這人真是無賴,你說你是玲瓏的朋友,我便留你吃茶,你隨意出入我的地方,我也未曾怠慢於你!可是我告訴你,即便是玲瓏,踏出我的家門便再也與我無關,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窺視我的家事,毫無人權可言!若再如此,我定當叫你再走不進我公子樓半步!”
崔翱見他惱怒又心虛的樣子,“哈哈”笑著,笑得身姿抖著去扶牆,半晌才抬頭換上淡然地神情說道:“我說我是玲瓏的朋友無心害你都是真的,我也想當你做朋友的。隻是,你這口氣大了,若你知道我是誰,或許還真的不知道該不該請我進你的公子樓,隻是我要進,你便無可奈何!”
說著崔翱擺擺手,自顧自的要離開,卻又回頭道:“你不必生氣,對你,我沒有惡意的……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該與何人說。”
陳亦卿一臉茫然,這是個多可怕的世界啊,他與這些京城權貴們講情分講人權,是否真的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