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胡說八道

  收割的麥子從田裏拉到大麥場，接下來就是重頭戲——打麥，各家的收成好賴即將在大麥場的塵土飛揚裏見個分明。


  林家灣的打麥場統一集中在村後一塊近八畝的大空地，格子間一樣各家分一塊，夏日裏打麥子，秋日裏打豆子，冬天裏垛柴火，四季都有妙用。不過，在林中月的眼裏，這裏一年四季都是他們的樂園。


  大人們揮汗如雨，碾麥揚場，孩子們則在各個麥垛間追逐，穿梭，捉迷藏，一起體會收獲的興奮。當然，除了玩，孩子們也會幫大人幹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兒——比如回家拿件農具，去別家麥場傳個話，或者給口幹舌燥的父母送壺水。


  說到送水，這可是小月的長項。不用父母交代或催促，她自己找來一個大水壺，摘些新鮮的薄荷葉子，灌上冰涼的井水，拎著就過來了。


  看著小月那小小的身體拎著大水壺，一搖三晃的走過來，脆生生的叫著，“爹，喝水了，歇歇吧”，林成孝所有的疲累就會一掃而光。


  他趕緊接過水壺，心疼的看看她的小手，“傻妮子，下次少拎點，把手都勒紅了。”


  忙裏偷閑的功夫，林成孝會靠著麥秸垛找個陰涼地，坐下來給小月編個小玩意兒。


  那尚未被碾碎的麥秸稈可是個好東西，它在林成孝的手裏能變出各種驚喜，一隻可愛的小狗，一個精致的小籃子，或者一把威武的寶劍……


  “爹，我要寶劍！”小月興奮的叫著，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光，也是最心愛的玩具。她最喜歡寶劍，因為她可以拿著去找夥伴們炫耀啦！

  隻見父親粗糙的大手上下翻飛，不一會寶劍就編好了……小月接過寶劍，一蹦一跳的走開了。林成孝正要起身接著幹活，這時，在相鄰麥場的大哥林成福湊了過來，遞給他一根煙。


  “老二，可以啊，這小閨女沒白養，這麽小都能給你送水了，我這嗓子渴的冒煙也沒個人看一眼……”林成福看著小月蹦蹦跳跳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渴了你就拎著喝唄！這不都是自己閨女，喝完孩子們還會再送的。”林成孝說著遞上了水壺。


  “是啊，大哥，羨慕啥，二哥有倆閨女，讓他送你一個得了，以後不就有人給你端茶送水了？”張美鳳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嘻嘻哈哈的插進話來。


  “胡說八道！這孩子又不是物件，能送來送去的。”林成孝最煩聽到這句話，因為這幾天，這個想法已經聽老母親數次提起了，都被他一口拒絕。


  不過那都是旁人傳話，兩兄弟之間直接提起這件事，還是第一次。趁大哥開口之前，他要先堵了他的嘴，省的傷了情麵。


  “我知道你對小月看的重，哥不勉強。我這輩子婚姻上是無望了，兒女上就更不想了。”還不等自己開口，老二直接給堵了嘴，林成福頓時蔫了，耷拉著頭，大口大口的抽著煙。


  看到大哥這樣，林成孝又有些不落忍，緩下了語氣，“大哥，你要真想養個閨女，那機會多的是，我幫你留心了，桐花村的李老大生了三個閨女，現在又快生了……”


  林成孝說到這裏，四處望了望，壓低了聲音，“聽說這次如果還是閨女，就要送人，當然現在沒有白送的了，多少給拿點錢就行了。真不行這個錢我幫你出……”


  還沒等林成福吱聲，張美鳳又插話了，“那不滿月的小娃娃，又軟又小的，大哥這個粗漢子能養的活嗎？”


  “我說你家麥子打完了？總湊在這裏是怎麽回事？”林成孝有些惱火，不滿的瞪了張美鳳一眼。


  張美鳳嘻哈一笑，並不氣惱，“我知道，你家是把小月當童養媳養的，其實現在把他們分開養更好，總住在一起，你瞅瞅小旭和小月跟親兄妹一樣，長大了再讓他倆相好就會別扭。”


  “誰說是童養媳了？都什麽年代了，那就是我親閨女。”林成孝這一次是真的惱了，忽的站起身來，額上青筋蹦起老高，拎著翻場用的鐵叉氣勢洶洶，“以後誰再沒事嚼舌頭，別怪我不客氣。”


  張美鳳討了個沒趣，悻悻的嘟囔著離開了；林成福也站起身來，溜溜的跟了過去。


  林成孝急著碾場打麥，也懶得去理他們。


  以往都是林家兄弟們搭夥打麥，林成孝忙了這家忙那家，累的夠嗆，今年不知為何，大哥要和張美鳳家搭夥，林成孝也樂得清閑。


  黃昏時分，林成孝把麥子提前收完，幾十袋麥子整齊的碼在一起，看著就很是喜人。


  大人們終於喘口氣，蹲下來吸根煙，孩子們則在大麥場裏撒開了歡。


  一個個小山包一樣的麥秸垛，還有一袋袋新鮮收獲的麥子，小月和小夥伴們在麥堆上上下翻滾，蹦來跳去，一起感受著豐收的喜悅。


  隻有即將降臨的夜色知道，這個剛剛安穩了五年的棄嬰，她的命運即將迎來又一次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