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八線

  母親走的那天，小月偷偷的躲在暗房裏哭了很久。


  漆黑寂靜的暗房，似乎可以盛裝她所有的心事。她本來都快忘記了自己是個被遺棄的孩子，可命運還是不時的提醒著這個現實；她不喜歡別離，可是她的人生裏似乎永遠都充斥著別離。


  小小的年紀，她就懂得了生活的無奈和憂傷，等擦幹眼淚出來，她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舅舅和姑姑一直很忙，也沒空陪她，小月唯一的快樂就在學校。


  她成績好，寫的字也漂亮，馬老師經常讓她在黑板上給大家抄題。因為黑板高，她又個子小，她就搬個凳子站上去寫，凳子搖搖晃晃的，小月有些害怕。


  有時候，方遠會過來幫她扶著凳子，這時候大家就會起哄。


  在那個男女同學之間還盛行畫三八線的時代，小月有些害羞了。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周玲和周霞不理她了……


  於是，她拒絕了方遠的幫助，並且有意的疏遠了他。


  很快，周玲和周霞又找小月主動和好了。不過，雖然和好了，小月在心裏卻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毫無保留的相信她們了。


  她害怕再次體驗到那種被拋棄和背叛的感覺，以至於很多年後，她依舊無法全心的投入同性之間的友情。


  方遠的座位就在她的身後，在又一次被小月冷落之後，他偷偷地給小月扔過來一個紙條，“你怎麽不理我了？我家有小人書，放學去拿吧。”


  小月想回複他，可是男女生之間傳紙條可是同學之間的大忌，被人看到又要嘲笑他們了。正在猶豫間，上課鈴聲響了……


  放學後，周玲和周霞早早的拉著她，要一起回家，小月也沒有時間去和方遠解釋。


  第二天早上，小月等著和方遠解釋一下紙條的事情，不過直到預備鈴聲響了，還沒有看到方遠的影子。


  扭頭看看身後空空的座位，小月有些奇怪，他還從來沒有缺課過。


  這時，馬老師帶著一個漂亮阿姨一起走了進來。她徑直來到方遠的位置上，把他的書包拿走了。


  “範老師，方遠怎麽了？”有孩子認出這個就是方遠的媽媽。


  “哦，他淘氣爬樹，從樹上摔下來了。我給他請幾天假。”她一邊溫柔的回答著，一邊輕輕退了出去。


  馬老師站在門口和她說著什麽，同學們一時炸開了鍋。


  在同學的議論中，小月才知道原來這個阿姨就是方遠的媽媽，三年級的語文老師範雲。


  她可真漂亮，唇紅齒白，頭發烏黑，尤其那雙大眼睛像葡萄一樣，水汪汪的，難怪方遠的眼睛那麽好看……


  小月看著範老師離去的身影，又看看身後空空的座位，心裏不由的一陣莫名的失落。


  平日裏方遠也挺淘氣的，沒事總喜歡揪她馬尾辮上分叉的發梢，說在摘花朵，搞得她挺煩的。不過，他忽然就不來了，她的心裏空落落的。


  連著兩天，方遠都沒有上學，小月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摔的怎麽樣，很嚴重嗎？為什麽還不來上學呢？

  明天就周末了，這天放學之後，小月獨自一人找到了方遠的家。


  ——


  她早就聽說他家的就住在學校旁邊的小賣鋪後麵，隻是一直也沒有去過。


  果然，她剛拐進去，就看到了方遠正坐在門前的小凳上發呆，一旁散落著亂七八糟的作業本。


  “小月，你怎麽來了？”看到小月過來，方遠高興地一下子蹦了起來，不過很快彎下腰去扶著腿。


  “你怎麽了，爬樹摔到腿了？”小月趕緊過去扶著他，“不會爬樹還逞什麽能？”


  “誰說我爬樹摔的，我爬樹怎麽可能會摔……“方遠朝四周望了一眼，看看沒人，這才小聲的說，“其實是我爸打的……他喝醉了又和我媽吵架，還要動手，我上去拉，就打到我了。”


  小月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其實他們經常吵架，我都習慣了……”方遠無所謂的笑了笑，看到小月過來，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一切不愉快都煙消雲散了。


  “對了小月，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你不是愛看書嗎？我這裏有好多故事書，還有小人書，鐵臂阿童木，金剛葫蘆娃……你等著，我拿給你看。”


  方遠跑進屋裏，很快就抱著一大摞漫畫書，遞給了小月。


  兩人正在翻看著，方遠的媽媽回來了，她看到小月，隻是微微笑了一下，就回屋做飯了。


  小月看著她苗條美麗的身影，真是想不明白，這麽漂亮溫柔的女人，怎麽還有人舍得打她呢？再看看方遠，原本以為他是無憂無慮的小霸王，卻沒想到他也有這些傷心事……


  已是深秋，一陣涼風吹過，門前的楓樹落葉紛紛，一片葉子落在兩人正在讀著的小人書上，小月幹脆把書合起來，葉子就夾在了裏麵。


  天色就快黑了，小月要回家了，方遠有些不舍，非要給她書包裏塞了幾本小人書讓她帶回家裏看。


  回家的路上，看著飄落的落葉在秋風中打轉，又身不由已的被吹向遠方，小月有些莫名的惆悵，似乎是為著那個少年，也為著自己……


  到家以後，她才看到，柳青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