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破產

  雪落無痕，花開有聲，轉眼間冬去春來夏又至。


  這兩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地，小鎮上也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鎮子裏的商戶開始統一規劃，以前低矮的老房都要翻新重蓋成二層小樓，門前還要統一種上法國梧桐樹。


  作為柳樹鎮曾經的小樓標杆，柳家的風華照相館是唯一不用拆房重蓋的房子，隻用在門前載上兩顆梧桐樹，


  而且，就算是兩旁的新房此起彼伏的蓋起來了，與柳家小樓一比，卻還是缺了那麽一點氣派……


  不過，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就像門口斑駁脫落的紅色漆石，再氣派也是昨日的了……


  這兩年，風華照相館已經風光不再。


  南邊新街那裏，又新開了兩家照相館，聽說還新推出了婚紗照和藝術照的服務，自然吸引了眾多姑娘前去體驗。


  因為柳豐賢早就沒空打理照相館的事務了，連以往最吸引人的更衣室掛著的還是去年的舊款裙衫，後院的布景還是老一套的山水景物，早就讓人視覺疲勞。


  林成慈也完全不懂創新，依舊守著老一套的服務內容，風華照相館一家獨大的時代真的過去了。


  而天馬玩具廠已經基本宣告倒閉，這兩年的苦苦支撐，不過是處理一些堆集的原材料和滯銷的產品。


  廠房已經縮減到三分之一，工人也隻剩下最後兩個。然而一大半的貨款還是沒能要回來，柳豐賢終於撐不住了。


  這個周末，柳豐賢騎著摩托車載著青青和小月，來到了即將關門的天馬玩具廠。


  因為玩具廠在鎮郊，以前生產繁忙的時候，柳豐賢覺得有危險，不讓孩子們過去。所以小月一直都沒有去過玩具廠……這一次，在即將關門的前夕，柳豐賢帶著她們去了。


  很多年後，小月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玩具廠的情景。


  推開半掩著的門，裏麵堆著淩亂的毛絨玩具，堆集在角落的毛絨布料，鼻子、眼睛的那些零部件散落一地，一種荒蕪衰敗的感覺迎麵撲來……


  空曠的廠房內，隻有一老一小兩個工人在挑挑揀揀，做著最後的處理……原材料能轉讓的都直接拉走處理，廠裏的幾十台蝴蝶牌縫紉機也被親戚們瓜分完畢。


  小月聽姑姑說，柳豐賢專門給媽媽留了一台縫紉機，因為這是這些年來，妹妹第一次向他開口提要求……小月明白那是母親多年的心願，有一台縫紉機，就能給孩子們做一些合身的衣服了。


  看著兩個孩子在即將廢棄的廠房內穿梭，柳豐賢的心裏充滿了悲涼，這是他很久沒有過的挫敗感了。


  自從照相館開辦以來，他一路順風順水，也許是大意了，也許是膨脹了，意氣風發的他沒想到自己還會栽這麽一個大跟頭。


  自從玩具廠倒閉，柳豐賢喝酒喝的更多了。照相館的冷清，玩具廠的挫敗，他的人生似乎忽然之間失去了方向……


  ——


  一切都在不確定的因素中變動著，唯一不變的是小月一如既往的好成績，還有她記日記的習慣。在日記裏，她記下了她少女的憂傷和全部的心事……


  寄人籬下，總是有著超乎尋人的敏感。對於青青的忽冷忽熱，姑姑的嘮叨嫌棄，小月其實也都看的明白。


  因為這兩年的錢沒那麽好掙了，姑姑也沒有以往那麽大方親熱了。她嫌她費鞋費襪，腳上像是長了刺；她嫌她說話聲音大，不會輕聲細語；她嫌她吃菜多，沒有一點清秀的樣子……


  這些話，她都是聽鄰居的嬸嬸偷偷告訴她的。


  其實，來到了鎮裏，她已經收斂了很多，也改變了很多，甚至整個人都安靜了很多，可是，和青青相比，她終究有著無法改變的差距。


  畢竟，她曾是在林家灣的林間河邊赤腳跑的野丫頭，已經自由慣了。


  她隻能壓抑著自己。好在，已經五年級了，麵對即將到來的初中生涯，小月充滿了期盼。不過和柳青青不同，她期待的是另一種自由。


  她已經偷偷的跟著方遠學會了騎自行車，等到讀了初中，她平日裏就可以住校了，到了周末，她就可以自己騎車回林家灣了……再也不用寄人籬下了。


  方遠和小月一樣，也期待著相對獨立的初中生活。他早就厭倦了父母的爭吵謾罵，很想脫離這個環境。他的成績一直也不錯，雖然沒有小月那麽拔尖，但也是緊追其後。


  雖然生活不盡人意，不過兩個少年的校園時光，因為彼此的陪伴，連憂傷都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