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六媒婆
一場大洪水，衝垮了剛剛富裕起來的林大亮家。
羊圈裏十幾隻羊，除了被大亮抱上樓頂的兩隻小羊羔，其餘的全被淹死。失了丈夫的張美鳳，頓時覺得塌了半邊天。
雖然平日裏丈夫不管事，可終究是個依靠，這一下，她成了無依無靠的寡婦。
林大亮看著平日裏嘻嘻哈哈、喜歡打扮的母親，臉上再也沒了笑容，似乎是一夜之間白了頭，他也一夜之間長大了。
以往自己沒心沒肺，除了淘氣就是對抗，從來沒有順從過，更討厭家裏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羊膻味，可是如今，他忽然留戀起了這個味道。
看著那兩隻無依無靠、瑟瑟發抖的小羊羔，林大亮覺得像是看著自己。
有父母撐著，永遠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子，可是當他們轟然倒下，世界就那麽赫然的呈現在眼前，避無可避。
小燕還小，可是自己該長大了。想到這裏，大亮主動對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輟學，在家裏幫媽媽幹活。
張美鳳詫異的看了看已經比自己高一頭的兒子，很是欣慰。
“行啊，大亮，懂事了。你要是真的不想上學了，媽就趕緊給你說個媳婦，就在家裏安安生生的種地放羊，你爹啊，之前一直掛念著這事……”
“媽，你說什麽呢，我才多大啊，我不要說媳婦。”大亮剛順從了一秒，聽到媽媽的話立馬炸毛了。
“你這瓜娃子，你還以為你小呢，都十七了！娶媳婦自然越早越好，現在的小姑娘退了學，都是先相親，然後出去打工了，再晚可挑不到好的了。”
“咱家羊都死光了，你還有錢給我娶媳婦？”大亮有些納悶，他本以為家裏已經山窮水盡，淒淒慘慘，怎麽媽媽還有心情說這個。
“這你別擔心，娶媳婦的錢早給你準備了。你爹辛辛苦苦養了這些年的羊，多少攢了點錢，趁咱家裏還有點底子，趕緊把你這個事辦了。”
“我不要。媽，你要這麽說，那我還去上學了。”
“你這瓜娃子，怎麽一會兒一個主意。我不管，你想上就上，反正都初二了，再混兩年混個畢業證也行，大小算個學曆，要不這些年的學都白上了。”張美鳳一邊納著鞋底子，一邊盤算著，“不過，該相親還得相親，我都找六媒婆打過招呼了，那兩包白糖不能白送了。”
兩人正在說著，六媒婆登門了，她可是三鄉五村出了名的媒婆。
“喲，這娘兒倆嘮知心話呢。”
“嘮啥知心話，正說孩子上學的事呢。”張美鳳給胖嬸讓了座，“我說大亮要是不上學了就趕緊定個媳婦，小燕幹脆也別上了。”
“說的就是呢，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沒用，趁著還小，在家裏多幫你幹點活兒，過不了幾年就該說婆家了。”
“女孩子讀書咋就沒用了，小月不是還在上……”大亮不滿的嗆了一句。
“小燕和小月能比？你和小旭能比嗎？”張美鳳瞪了大亮一眼。
“就是，小月可是小旭的童養媳，肥水不流外人田，人家是給自家培養的學生，又不擔心娶不到媳婦。不過也不一定，這孩子讀書多了，心眼就多，再等大點，說不準誰變心了，親事就黃了……”
“你們說啥呢，我二叔都說了，小月不是童養媳，你們怎麽還嚼舌根子……”
“喲，這孩子還不樂意了，我說小月呢，你來啥勁。我算是看出來了，大亮這孩子喜歡人家，打小就向著她說話……”
六媒婆笑眯眯的瞅著大亮，她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對待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那是一看一個準兒。
“喜歡有啥用，人家還上著學呢。我說大亮，別盯著小月了，今天我叫你六嬸來就是給你說媳婦的。你該上學上學，也不耽誤相親。”
“就是，大亮，我給你說個姑娘，保準不比小月差。鄰村老孫頭家有個閨女才下了學，模樣不錯，年紀也相當……”
“要去你去，我放羊去了。”大亮一聽就漲紅了臉，站起身來拿起了父親留下的趕羊鞭子。
“你這瓜娃子，都沒羊了，你放個啥？”
“不用你管。”
大亮梗著脖子，抱著兩個小羊羔出門了。
——
整個暑假，大亮都是沉默的，小月心疼大亮，就陪他一起去放羊。
往日的一大片羊群，大亮一人趕著，長鞭一甩天上炸響，羊群紛紛往前奔跑，很是壯觀。可是如今隻剩下兩隻小羊羔乖乖的跟在身旁，大亮手裏那長長的鞭子再也甩不起來了……
“大亮，你還去上學嗎？”小月拽了一把青草，一邊喂著小羊羔一邊問大亮，這是她現在比較關心的問題。
因為她聽父母講，林成增這麽一走，大亮和小燕這兩個孩子怕是都讀不上書了。
“上吧，我要不上學了，我媽就要給我說媳婦……”大亮說著，有些難為情的看了小月一眼，不由的紅了臉。
“什麽，說媳婦？你才多大啊，初中還沒畢業呢。”小月睜大了眼睛，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在她心裏，大亮和她還都是個孩子呢。
“我比你大五歲，我都十七了……就是小時候老留級。”大亮越說越不好意思，拽了個狗尾巴草銜在嘴裏，站起來看向遠處的雲霞。
“哦，對了，你和小旭哥一般大。”小月抬頭看了看大亮已經一米七的身形，忽然楞過神來，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大亮已經長成了大人，早已不是小時候的那個天天拽她辮子的淘氣哥哥了。
“我和小旭比不了，他將來肯定是大學生。我連高中也考不上，更別想大學了……小月，你是要考大學的吧。”大亮轉過身來，看著小月。
“嗯，我想考北大。不過前天三嬸找我媽聊天，說我一個女孩子考什麽高中，直接考個師範算了，畢業了當個老師就挺好，能趕緊給家裏掙錢。”
“別聽她的，當什麽破老師啊，你肯定能考上北大。”大亮看著小月，對於小月他充滿了信心。
“兩個大學生，怕家裏供不起。再說，我也不能光顧著自己……”小月說著，眼眶就泛紅了。
大亮知道，她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我二叔怎麽說，他也讓你考師範？”
“他倒沒說，就說我有能力考上什麽就讀什麽。還早呢，等初三再說吧。大亮哥，我覺得你也還能考個師範或者職專什麽的。”
“嗯，我也盡量努力，爭取熬到初中畢業。”大亮嘿嘿笑了一下，有了小月的鼓舞，前途似乎又充滿了希望和光明。
兩人坐在高高的草坡上，看著天邊變幻莫測的雲霞，想著各自的心事。
這時，遠處走過來一個俊俏的身影，長長的花裙迎風飄擺，手裏還拎著一個大大的提包。
小月覺得眼熟，定睛一看，原來是在城市做保姆的姐姐林中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