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匆匆而就
一番折騰之後，老太太精疲力盡，躺在床上就隻有出氣的份兒了……
林成孝蹣跚著跑去請來了村醫，想給老母親再看上一看……村醫早就清楚老人的病情，拎著藥箱子過來，象征性的看了看，翻翻眼皮，又把把脈，搖了搖頭。
“不行了，燈枯油盡了，老人家操勞了一輩子，準備準備後事，送她安生的走吧……”
林成孝一下子癱在床頭，涕淚橫流。整個下午，他寸步不離的守在老太太身邊。
因為林成孝早些年做過村長，人又忠厚，在村裏的人望很高，村鄰們知道消息後，紛紛趕過來探望老人最後一眼……
晚飯時分，林老太太忽然清醒了一些，攥著林成孝的手，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媽，你說你操心這些事幹嘛啊……行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小月的事你就放心吧。”
母親的心思他全都明白。縱使母親平日裏有千般不好，如今也隻剩下全部的好處了。何況，林成孝本就是至孝的人。父親早逝，母親一個人拉扯大他們兄妹姐確實不容易，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隻能點頭答應。
老人的眼睛亮了亮，手又用力的握了握，咽下最後一口氣，溘然逝去……
雖然早就備好了壽衣棺材之類，事到跟前，還是免不得一陣忙亂。同族的大爺找來王瞎子看日子，說三天之後才是吉日，要老人在家裏停三日再出殯下葬。
在農村，風光大葬、得以善終是老人的心願，也是外人衡量子孫們孝順與否的標尺。
因為林老太已過了八十，在村裏去世的老人中屬於高壽了，按照王瞎子的說法，老人家福壽雙全，是喜喪。於是，林老三提議，想讓幾個兄妹湊錢，請戲台子來唱三天大戲。
活著不孝，死了胡鬧。對於這些形式，柳豐賢並不讚成，不過身為女婿，他又不好多說什麽，隻得保持沉默……
對此，林成孝不置可否。母親生前確實愛看戲，兄弟們如果有這個心，自己這個當兄長的自然沒有理由阻攔。
不過，他目前更操心孫輩們回來奔喪的問題。如今這個時節，孩子們上學的上學，打工的打工，林家的孫輩們大部分都在外麵。
他想著，正好趁這幾日，讓在外地打工上學的孩子們都趕回來……
次日一早，他正準備去支書家打電話挨個通知孩子們，村支書倒是匆匆趕了過來。
遞上了隨禮，寒暄了幾句，村支書拉著林成孝走到了一旁。
“二哥，要我說，二嬸這屬於喜喪，什麽日子都好，趕緊辦了，就別等三天了，也別唱戲了，支那麽大攤子幹嘛，孩子們在外地的、遠處的，能不回來的就別回來了……“
“出了什麽事？孩子們不回來怎麽行？”林成孝一聽就急了。
“是這樣，最近南方出了一種傳染病，北京都亂了……就在今天，咱這城裏也出現了一個，一下子就嚴了……”
”管它什麽傳染病的，我們又沒有，這喪事也不能不辦啊？林成孝沒聽明白，不過也懶得去弄明白。
“沒說不讓你辦，但是不能聚這麽多人了……明天政策可能就下來了，可能還要封村。所以我說別等了，能辦就趕緊辦了，過兩天恐怕就麻煩了……”
“不是，怎麽也得等孩子們回來啊？”
“現在不讓亂跑了，就算孩子們回來，也不一定能回家，現在不讓外地人回來，尤其是從北京廣州過來的……“
”不是，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林成孝一看村支書嚴肅的臉色，知道這不是開玩笑了。
”就剛剛，北京開會了，電視都說了。過幾天可能就不讓出村了，更別說你這麽多人了……趕緊趁著政策沒下來，人都在，抓緊辦了算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
村支書是個有知識的年輕人，家裏又有電話，向來消息靈通。他這一說，大家都慌了起來。
於是，大家叫來王瞎子再算日子，他改口說今天就是單日，也算一個是個適合出殯的日子。
就這樣，戲也不唱了，遠方的親戚也來不及等了，林家兄弟請來鄰村的嗩呐隊一通吹吹打打，親人們一通哭哭啼啼，林老太太的喪事就這麽匆匆而就了……
孝順了一輩子，臨了臨了，母親的喪事竟辦的如此倉促，林成孝的心裏十分難受。
而更讓他難受的是，村裏竟然有人風言風語，說老太太這次是給小月氣死的……他向來注重名聲，對這些無稽之談自然十分憤慨，卻也無從解釋。
小月這孩子已經夠可憐了，這一次事出突然，他又隻顧忙著老人，也不知道她在學校怎麽樣了……
——
當晚，張美鳳剛剛回到城裏，兒子大亮的電話就打來了。
“媽，你今天忙什麽呢，打一天電話都沒接。小月沒事吧？”大亮的語氣頗為急躁。
“哎，應該沒事吧？反正她什麽都知道了，昨天哭了一通就回學校了。當晚你二奶就沒了，今天這不忙著送葬的麽，忙了一天，剛忙完……”張美鳳的聲音裏透露著疲憊。
“什麽？二奶沒了？都下葬了？怎麽辦了這麽急，我和青青明天就到家了，怎麽不等著我們呢？”
“好像說什麽現在有一種傳染病，不讓聚堆，就趕緊辦了。對了，兒子，幸虧你回來了，聽你劉阿姨說，這個病就廣州和北京那邊最厲害，不過好像咱城裏也有了，我這次回來，麻將館也不讓開門了……“
“行了，媽，這裏信號不好，明天我就到家了，我先不和你說了……”
大亮連續打了兩個噴嚏，沒有心思聽母親嘮叨下去，匆忙掛了電話。
什麽肺炎，什麽傳染病，此刻他都不關心——他隻想知道，小月怎麽樣了？
十八年了，一夕之間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月一定很震驚，也會很無助……而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自己竟然不在她身邊……大亮的心裏充滿了懊惱。
此刻，他隻想插上翅膀飛回去，飛到小月的身邊，告訴她——不哭，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