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失眠
入夏以後，林大亮失眠的厲害。
據說，夜裏睡不著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有掩飾逃避的人和事，白晝裏解不開的結，黑夜裏慢慢的耗……
因為非典，他不能出去找工作，不能回林家灣，隻能憋在屋裏，任由母親事無巨細的安排他和青青的婚禮。
姑姑們一聽侄子的婚事終於有眉目了，又重新燃起了熱情，她們人雖不能來，卻一天幾個電話，參與著，關心著。
她們說婚禮要辦的排場熱鬧，在城裏辦一場，還要回林家灣辦一場……
林大亮麻木的聽著，像在聽著別人的事情。
好在青青也忙，兩人倒不用經常見麵，免去了大亮的許多尷尬……雨夜之後，他一直躲著青青，兩人在一起的事，已被母親宣揚的人盡皆知，婚事已經提上日程，一切已經板上釘釘。
他不能說不，也不敢說不。
與林成慈的態度不同，對於他和青青的婚事，師傅一直沉默，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以往，林大亮心神茫然的時候，就去找師傅聊聊，可是如今，他已經無顏見師傅……
他隻是悶悶的呆在家裏，或者去清河河畔閑逛，看著對岸的學校發呆。
林蔭繁盛，隔水蟬鳴，河邊的遊人不多，大都帶著口罩，隻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在追逐著，哭鬧著，吵的他心裏煩躁躁的。
一個小男孩看到大哥哥手裏的木劍，非要鬧著要，人家又不給，他媽媽一時間也找不到地方去買，隻得好言安慰著……
孩子聽不進解釋，隻是鬧著哭著，蹦著跳著，在地上打滾，哭的撕心裂肺，惹得母親生氣了，一頓胖揍之後倒是安分了，獨自抽噎著，一臉的落寞……
小孩不哭了，世界陡然清靜了下來——沒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可是沒有夢的男人是什麽……
林大亮歎了口氣，正要離開，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竟然是柳豐賢的電話。他看著手機愣了一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通了。
“大亮，你去幫我辦件事，去學校給小月送點生活費！我這邊忙，走不開。封校以後她都不能回家了，我上次給她送過一次，這又一個月了……“
“哦……好，我知道了，師傅。”大亮原本以為師傅會問他關於青青的事，沒想到是讓他去看小月，立馬答應了下來。
“對了，大亮，小月馬上考試了，也就這幾天的功夫了，你見了她多鼓勵鼓勵她，別讓她有太大壓力。另外，其它的事能不提盡量別提，這個關鍵時候，可不能讓她分心……“柳豐賢語氣沉重，不放心的交代著。
“放心吧，師傅，我明白。”林大亮明白師傅的意思，掛了電話，他就馬不停蹄的去取錢了……
——
電話這端，林成慈不滿的數落著丈夫。
“我說你怎麽回事啊，不是你說的，大亮喜歡的是小月，你怎麽還讓他去找小月？現在他和青青已經到了這一步，你還想怎麽著？”
“你的心裏就隻有青青，你為小月考慮過沒有？”
“我怎麽沒考慮啊，她沒生活費了，我可以去給她送啊，或者讓青青去啊，一個媽一個姐，怎麽也比他林大亮近啊？”
“你也知道你是媽啊，那你怎麽不去呢？”柳豐賢不由的嘲諷道。
“這……你不是才去送過東西，我覺得還沒幾天……再說，你也沒提醒我啊！”
“自己孩子的事還要別人提醒你？這麽些年了，小月的學校就在城裏，你早就知道她是我們的女兒了，可是你去看過一眼嗎？你關心過她一次嗎？現在有非典這麽大的事，還趕上她高考，你知道她是怎麽過的嗎？”柳豐賢越說越生氣，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不是你說不讓打擾她的……”林成慈心虛的嘟囔著，丈夫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麽大的火了。
“是，小月馬上高考了，上次認親的事已經夠冒失了，你們再也不要弄什麽幺蛾子了，誰也不要去找小月，安安分分的呆著就好。”柳豐賢懶得再和她計較，語氣也就緩了下來。
“我說，你整天就小月小月的，青青這婚事你到底管不管？就小月是你女兒，青青不是你閨女啊？”
每逢吵架，夫妻兩人必定此消彼長——柳豐賢不吼了，林成慈倒是又吼上了。
她的心裏十分鬱悶，早知道丈夫會如此喜歡小月，當初她何苦把她送人呢？如今自己白忙一場，圖的是個什麽……所以，丈夫越維護小月，她就越為青青打抱不平。
“青青的婚事我管的了嗎？你和張美鳳不是都已經安排的妥妥當當了！“柳豐賢說著，轉身進了書房，狠狠的關上了房門。
——
站在窗前，點上一直煙，柳豐賢的心裏五味雜陳。
這幾個孩子的心思，或許他們自己還不一定弄的明白，可他卻看的清清楚楚。這些天，大亮的躲避，青青的沉默，讓他知道，這場婚事並不像表麵那麽順心如意。
雖說如今已經有些晚了，可是人這一輩子很長，他希望林大亮能真真切切的想明白。
何況，他確實擔心小月。
他很想再去學校看看小月，可是想到上一次小月對他的疏離和冷漠，他就沒有勇氣再過去，不是怕自己傷心，而是怕小月難受……
他知道小月的敏感和自尊，拿了他送的生活費，還說以後要還他……小月這孩子的脾性太像自己，他知道，如果不是這次非典封校，她肯定是不會接他送的東西的。
讓孩子如此難堪，這不是他的本意，更讓他心痛難安。所以他才想到林大亮，讓他代替自己去給小月送生活費。
因為他知道小月和大亮從小相依為命，兩人對彼此的意義很不一樣……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希望林大亮能給孤苦無依的小月帶去一些溫暖和安慰。
至於以後的事情，隻能隨緣了。
隻要小月順利考入大學，走出了這個小城，以後的人生路越來越寬廣，也許這些陳年舊事就慢慢的淡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