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蘋果
離家半年之後，小月終於回家了。
下了火車，林中月踟躕在清水河畔。此時的清水河波光粼粼，折射著河岸的高樓、低樹，緩緩而行的車流，慢慢踱步的人和狗……她在猶豫，要不要去柳家看看。
聽母親在電話裏說，青青懷孕快要生了，大亮快要做父親了……原來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可以如此迅速，她有些詫異，但更為他們高興，當然，更多的是為大亮高興。
那個黑黑瘦瘦，愣頭愣腦的大亮哥，如今竟然要當爸爸了……
半年沒見，她很想去看看林大亮，之前大亮曾和她無數次憧憬過大學生活，她很想去和他分享一下。
她和大亮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的感情早就勝過了很多親兄妹。
可是，想到如今的大亮成了青青的丈夫，自己的姐夫，她又猶豫了。暑假那夜，林成慈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聲聲在耳，如今，也許自己遠離他們的生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小月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作罷了……她拉著行李去了車站，坐上城鄉大巴，直接回了林家灣。
林中月回到林家灣的時候，幾個鄰居們正在村口的大槐樹下打麻將，在一旁觀戰的四嬸先看見了遠遠走來的小月。
“呀，這不是大學生回來了嘛！小月，放假了啊！”
她這一嗓子，眾人頓時回頭望了過來，小月禮貌的一一打著招呼。
“呀，真是大學生回來了，這小月去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啊，變白了，更漂亮了，比青青都好看……”前院大嫂也熱情的寒暄著。
“天冷，快回家吧，你媽他們都在家呢……”
自從讀了大學，這些鄰居不管背地裏如何閑言碎語，見了麵都格外的客氣熱情。小月和他們寒暄過後，直接往家走去。
一陣冷風吹過，身後隱約傳來他們的議論聲。
“你說，今年小月會在誰家過年？”
“這還用問，這不是回來了嗎？”
“那不一定，回來就是做個樣子看看唄，總不能考上大學了，這個窮家都不回了。不過過年肯定要去柳家，去找人家親爸啊！要不，誰給她拿學費啊……”
“反正不用你拿，管好你的牌吧，要點炮了……”
小月懶得去理他們的閑言碎語，徑直推開了大門。
——
父母正在院子裏翻曬被褥，打掃庭院，自從前天她打電話說要回來，他們就開始準備上了。
半年不見，兩人顯得愈發蒼老。父親拿著掃帚的腰愈發的彎了下去，不時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母親幹裂的雙手拍打著柔軟的被褥，花白的短發在冬日寒風裏晃動著，顯得格外的刺眼。
“爹，媽，我回來了。”小月脆生生的叫著。
父母聞聲抬頭，頓時滿臉驚喜。
“小月回來了啊！還真快啊！我以為你坐最後一趟車呢，還說等會兒讓你爹騎著自行車去接你的……”柳豐瑞趕緊迎過來，接過小月的書包，抱著被褥往屋裏去了。
“累不累，快坐下歇歇。”林成孝也放下了手裏的掃帚，丟過來一把椅子讓小月坐下，自己蹲了下來，點上一支煙。
“累啥，就這一條路，小時候上學天天跑幾趟的。”
“你這……直接回來了？沒去你舅家看看？”
“沒有，時間來不及了，趕車呢。”小月輕描淡寫的回到。
“哦……早知道你坐這趟車，我去接你了。”林成孝吸了一口煙，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其實他沒說，他們之所以沒有仔細詢問孩子的行程，是不確定小月會不會直接回家，也許孩子還想去柳家看看……所以他們也不好問的太清楚。
兩人正說著，母親從屋裏出來，手裏拿著一個蘋果，在壓井旁的水桶裏洗了洗，遞給了小月。
“這是前些天買的蘋果，挺貴，不過看著挺好的，知道你們要回來，我就換了一袋，就等著你們回來吃呢，都捂出味兒了，現在味道正好，再不吃該放壞了。”
“放壞了也不給我吃……我說買的蘋果去哪兒了，一個沒吃呢，都不見了，原來是你媽藏起來了。你媽啊，你們不回來，東西都藏著，放壞了也舍不得吃……”
林成孝故意抱怨著，小月嘻嘻的笑出了聲。
又大又紅的蘋果，散發著濃鬱的香味，小月知道，那是父母舍不得吃，長久放置的結果……
坐在院裏曬著太陽，啃著香甜的蘋果，看著自家的磚瓦房，滿院的雞鴨跑，還有一旁豬圈裏的豬在哼哼唧唧——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的心裏莫名的安寧。
此刻，小月再回憶起那天看到的東方明珠，奢華外灘，覺得真像一場虛幻的夢……
在家裏呆了幾天後，林中旭也回來了，談了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如今小旭的穿著比以前講究了一些，衣兜裏揣著一款黑色的諾基亞手機，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起來。
兩個外出求學的大學生都回來了，半年了，這個冷清許久的家，終於熱鬧起來了……
——
大年三十晚上，母親包了兩大桌的餃子，又破天荒的宰了兩隻雞，做了幾個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幾杯酒下肚，母親眼眶紅了，小聲感歎著，“你姐要是也能回來就好了……”
“媽，我姐給我寫信了，還給我寄了點錢，她在廣州挺好的，別擔心了。”小旭安慰著母親。
“小雲這孩子，每個月都往家裏寄錢，還給你寄錢，她自己就那麽點工資，自己花什麽啊……”柳豐瑞滿眼的心疼。
“你姐寄回來的錢，我們都沒動，攢著給你們交學費呢……咱也不能老指望別人，都挺不容易的。”林成孝咳嗽了一聲，大家都明白他說的別人是什麽意思。
大家頓時一陣沉默。
“爹，媽，你們別擔心了。我這學期有獎學金，平時還打工能掙點生活費，基本都夠我用了，反正我不用花家裏錢，你們別操心我了。我哥也快畢業了，咱家快熬出來了……”小月打破了沉默。
“小月啊，你上著學呢，還打工，那不耽誤功課啊？”林成孝有些擔心。
“不耽誤，大學裏功課少……”
“哎，行吧，從小你就懂事，花錢最少。不過也別太節省了，你看看你這臉瘦的……”柳豐瑞說著，給小月夾了一個雞腿。
小旭在一旁坐著，沒有說話。
自己馬上大四了，女友周佳一直催促自己和她一起考研。他這次回來，本想和家裏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大四不急著實習找工作，準備一下考研……
可是現在，麵對滄桑滿麵的父母，他有些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