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難關
青青收留方乾的事情，林大亮很快就知道了。
這天傍晚，青青專門給他打了電話。她先說了廠子最近庫存積壓的難處，又說了方乾如今的窮途末路，吞吞吐吐間，林大亮立馬明白了她的意圖。
說實話，林大亮沒想到柳青青竟然收留了方乾。雖說他對青青的過去並不介意，可是如今青青已為人妻為人母，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讓以前的老情人進廠，多少有些不妥……
但是，林大亮很了解青青的脾氣，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今天這通電話，看似是和他商量，其實也就是顧及他的麵子通知一下。
何況，林大亮很清楚，那是柳家的廠子，柳家的事業，和他林大亮幾乎無關，雇一個員工這種小事，他更是無權幹涉。
他能同意最好，不同意恐怕也無濟於事，不過讓大家徒增難堪。
所以，林大亮略一沉吟，幹脆主動出擊。
“青青，要不就讓方乾留在廠裏幫你吧！廠裏現在正在難處，爸年紀大了，我也幫不了忙，你一個人挺難的。方乾這個人還是挺有能耐的，前幾年那次服裝展不就辦的挺成功的。”
“真的？你也這麽認為啊！”青青十分意外。
“真的，方乾這是落了難，能幫一把是一把，要不咱這小廠還請不起人家呢。”
“其實我真是為廠子考慮，我把廠裏的這堆庫存都給他，他要能處理好，那就憑本事進來。”青青對大亮的痛快不太適應，忍不住解釋著。
“嗯，廠裏的事你不用和我說，我啥也不懂，你做主就好了。”大亮很是爽快。
“大亮，你真爺們兒，不愧是我的男人。”青青的語氣裏充滿了感激和欣賞。
距離產生美，自從大亮離家之後，兩人偶爾通通電話，也不吵架了，有了些和諧恩愛的味道。
“對了，你在北京那邊怎樣？工地上挺累的吧？”
“我還行，跟著姑父呢，能挑點輕省的活兒。你不用擔心我，照顧好廠子和妞妞就行了。”
小兩口和和氣氣的掛了電話，大亮坐在工地的空地上，看著遠處的夕陽和晚霞，在渾身酸痛勞累中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清靜。
其實，從東方大舞廳開始，林大亮就看著方乾和青青二人合作，不得不說，兩人是最默契的搭檔，腦子活、膽子大，合作的天衣無縫，這才使得東方大舞廳越做越紅火，後來擴建成東方娛樂城……
不過，成也東方，敗也東方，青青走後，方乾也很快身陷囹圄……
即使在他們婚後，青青在廠子遇到難處時，也不止一次提到方乾，尤其是那次服裝展，方乾的仗義出手的確很夠意思。
所以，對於青青收留方乾的決定，大亮一點也不詫異。
雖然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別扭，不過他很快釋然了，自己奔波在外，青青一個人撐著廠子不容易，有個熟人幫忙總是好些。
再說，方乾是方遠的父親，如果方乾好過一些，方遠也就好過一些，那麽小月也就好過一些……
至於其他，林大亮暫時沒有精力去想太多……
——
如今在外打工，林大亮才徹底理解了什麽叫身不由己。
別看姑父每次回家都是紅光滿麵，風光無限，可是，如今跟在他的身邊，林大亮才知道姑父的不容易——原來人前風光的背後都是心酸。
姑父是個大老粗，沒什麽文化，但是心眼活，嘴皮子厲害，前些年出來的早，趕上了好時候，慢慢的混成了工地上包清工的包工頭，就是拉著老家的一群工人過來幹活，自己賺個人頭費。
雖說大亮之前也和黃毛、強子一起幹過工地的活兒，不過隻是一些皮毛，根本不懂這裏麵的套路。
他也是來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包工頭也是分層級的，除了大包、二包，還有清包。姑父他們就屬於最底層的清包，受的是夾板之氣，拿的是蠅頭小利。
用姑父的話說，大亮趕的不是時候，他要是早幾年跟著他出來混就好了。以前活多人少，人們也都講究，沒那麽多套路，賺錢容易，那時候可真是大魚大肉，小姐左右……
可是，如今大大小小的包工頭越來越多，競爭也越來越大。沒有活兒，萬事皆空，有了活兒，也沒幾個好活，不是要墊資，就是要墊人。
眼看工人工資在漲，清包的單價卻幾乎不動，再加上很多人壓價攬活，導致利潤越來越小，風險越來越大，你可以兩年掙普通工人十年的收入，也可以一年之內就血本無歸……
在這些時候，就要擦亮自己的火眼金睛，一不小心掉進坑去，賠個精光不說，也沒法向跟著自己出來打拚的老鄉們交代……
以前大亮總聽大姑抱怨，說姑父在外麵花天酒地，一年到頭連個電話都很少打一次。現在他才明白，姑父這一個月，如果說十天泡在工地，十天泡在酒場，那剩下的十天就是在追賬……
因為想要拿到工程款，就得夠意思，懂規矩。除了一次到位的紅包，還要吃喝嫖賭桑拿一條龍服務……
而打發了閻王，小鬼也不能忽視，不管是哪個環節不順暢，就不能順利完工，也別想拿到一分錢。
就在前幾天，姑父還因為請分包吃飯，喝到胃出血，在醫院躺了兩天。這幾天，年輕力壯的林大亮就成了姑父的酒瓶子，專門幫他擋酒……
大亮正想著，姑父的電話又來了，果然，又是有酒局了。今晚請的是總包，目標是要進度款。
畢竟，工人已經進廠三個月了，活兒也幹了一大半兒，眼看不到兩個月就到年底了。對於姑父這種包工頭而言，一到年底，就是難關。
因為手下的那些個工人，可是眼巴巴的等著拿錢回家呢！背井離鄉的跟著他辛苦幹了一年，就為了年底結了工錢，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所以，能提前打點就提前打點，錢能追點兒是點兒……
大亮推說工地上還有點活兒沒做完，姑父說，隻要他把今晚的酒喝好了，抵得上幾個大工的活兒了。
雖然知道這場酒局的重要性，大亮還是有些為難。
喝酒他倒是不怕，但是想到酒後還要帶客人去洗腳按摩的時候，他就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