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大槐樹下
姐妹倆回到林家灣的時候，正是中午時分，空氣中彌漫著炊煙的味道，太陽曬得整個村子暖洋洋的。
村口的空曠場地上，支起了一口大地鍋，熱水已經燒開，白色的熱氣蒸騰，小月知道那是幾戶人家正在殺豬宰羊……
而不遠處的大槐樹下，也圍了一群人，此時正是一派熱鬧。
大大的八仙桌上，擺滿了紅色的對聯宣紙，村裏的老先生已是滿頭白發，正在俯身寫春聯。
這些年，人們都去集市上買春聯，已經很少再有人寫春聯了，老先生年歲已大，也很久都不出山了，今天，是什麽好事讓大家如此興奮？
小月不由的湊上前去，看著老先生蒼勁有力的筆跡，“自從盤古開天地，不收皇糧第一回。”
“呀，大學生回來了！快來看看老先生寫這對子，這可是貼到咱大隊部的！”村支書看到小月回來，趕緊打著招呼。
“不收皇糧？啥意思？農業稅真的減免了？”小月有些弄不清楚。
“不是減免，是取消，取消了！以後再也不用交糧了！”支書喜笑顏開。
“種了一輩子的地，沒想到啊，還能有這麽一天……”林成孝也在這裏圍觀，看到女兒們回來，欣慰的感歎著。
“想當年，咱們趕著牛車去交糧，交棉花，那一排就是一天的隊啊，還都是挑最好的給公家送。這莊稼看來還能種！”鄰家大伯抽著旱煙袋，在地上磕了磕。
“能種啥啊，你們都沒算過，這一年到頭的，投入多少，收回多少，忙活一年下來，真的不賺錢！”四叔剛從工地上回來，穿著一件人造皮衣，縮手抱著肩。
“咋不賺錢了？今年這兩季，收成不是還不錯嘛？”鄰家大伯反駁著。
“你們都不懂，就看到收莊稼時的那點糧食了。你好好算算，從開春耕地、施肥、播種，打藥啥的各種投入算下來，糧食還賣的這麽便宜，一年到頭就是圓扯圓，瞎忙！”
“那你種莊稼還能不紮本啊，不下種子哪有收成？”林成孝翻了四弟一眼。
“二哥啊，除了這糧食種子，還有人工，人工費也是錢啊，我現在出去紮鋼筋，一天也小一百呢！”四叔一邊說，一邊嘚瑟的抽出一盒好煙，給大家散著。
“就是，為啥現在不收稅了，就是不賺錢了，沒人愛種了，都出去打工呢，那來錢快……”旁邊一個年輕人也附和著。
“累你們啥了，現在都是機械化了，那要比以前可輕鬆多了。再說，都出去打工？都不種地？那吃啥？城裏人吃啥？他不也得吃這糧食白麵？”林成孝有點不情願。
“嗨，誰也沒抬杠，想種就種唄，不怕累就種。趕上個旱澇的，啥也不落，準賠……”四叔知道二哥的脾氣，懶得和他爭執。
“要我說，二哥，你就是老思想，你問問你們家這大學生閨女，她怎麽看？”四嬸在一旁拍了拍小月的肩膀。
“她天天上學，懂啥種地不種地的……”林成孝才不想女兒卷入這場無聊的爭論裏。
小月笑了笑，沒有答話。
“行啦，行啦，老農民啊，還是不能忘本，現在政策越來越好了，地還是要種的。”老先生說著，又寫完了一幅對聯，小月連忙幫他鋪好新的宣紙。
她出神的看著老先生提筆運氣，忽然就想到了小時候，她和哥哥小旭一起寫春聯的時光，而那些時候，大亮一般都會在一旁搗亂……
可惜啊，大亮哥搬走了，而小旭哥也還沒有回來……
“對了小雲，聽說大亮一家都去南方了？”四嬸拉著身後的小雲，好奇的問著。
張美鳳家的事情，村裏的人們呢也多少聽說了一些，如今一看小雲回來了，紛紛求證。
“嗯。”小雲不願多說，隻是笑了一下。
“哎，其實大亮這孩子挺好的，都怪他媽，聰明過頭了，這一下，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家子算是折裏麵了。還有小燕那閨女，我記得她和小月一般大吧，你看看現在混的……”四嬸撇著嘴，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神色。
小雲和小月知道村裏的蜚短流長，也不插話，看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家。
“咦，小月，你這包裏裝的啥？鼓囊囊的。”四嬸一看姐妹倆都不搭話，自己找台階下。
“哦，這是給我媽買的，電動按摩的，她不是總腰疼嗎？我看上海那邊有賣的，就買個個。”小月笑著解釋著。
“嘖嘖，你看看小月這閨女，大學還沒畢業呢，都知道孝敬父母啦，你這哪兒來的錢啊？又得獎學金了？”
“哦，我大四提前實習了，能掙點工資。”
“瞧這閨女，真沒白養活，孝順啊，比小旭都強！二哥，真是有福氣！”四嬸酸溜溜的讚歎著。
這時，柳豐瑞做好了飯，她一邊解著圍裙，一邊在門口叫著，喊他們回家吃飯。
“走了，回家吃飯啦！”
林成孝招呼著兩個女兒，三個人一起離開了大槐樹，朝家裏走去。
“爹，這都到年底了，我哥還不回來呢？”
“哦，前些天你哥打電話了，說周佳他爸腿不舒服，做了個小手術，得在那裏照顧幾天。你也知道，他家就一個女兒，老年人搬來搬去的不方便……”
“哦，那就不回來過年了？”小月有些不情願，一年沒回來了，她還等著春節一家人好好團圓團圓呢。
“誰知道呢，也沒說定，不回來也好，省的忙活。”林成孝歎了一口氣，像是安慰著自己。
進了家，小月把自己給父母買的禮物都掏了出來，一個一個的送給他們。
“你這孩子，還沒畢業呢就去上班，累不累？掙點錢不容易，以後別給我們買東西了。以後種地不交稅了，就能攢下點錢，等把賬慢慢還清了，家裏日子也會好過點。”
林成孝擺弄著小月買回來的收音機，心裏熱乎乎的，卻也很是心疼。
“我知道，現在我是實習期，工資低，等我畢業轉正了，那點賬不是問題……”小月安慰著父母。
此時的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