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隱痛
生而為人，誰不思來處？
在十八歲之前，身世之謎一直都是小月心裏的隱痛。
她無數次猜測過親生父母的來曆，也無數次幻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和親生父母相認的情境……
如果彼此投緣，父母確有苦衷，那麽或可就此相認；如果注定無緣，雙方無意再見，那麽就此恩斷義絕。
可是，十八歲那年的夏天，當秘密終於揭開，對於自己戲劇化的身世，她卻說不出是該慶幸還是不幸……
總之，這又是親戚又是生身父母的複雜關係，讓小月和柳家就此陷入了尷尬。
雖然舅舅一直對她不錯，可是林成慈和青青對她的態度，讓她一直無法釋懷，後來又有了大亮的關係，她對柳家隻能盡量疏離……
這次回門宴，對於柳家，她原本也是抱了些期望的。
當然，她期望的不是鄰居嘴裏的嫁妝或禮金，而是作為親人的祝願。
人生來處天定，未來歸所自擇。
都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小月希望自己在這個新的人生開端，收到親人們的祝福，尤其是柳豐賢……
可是，他們竟然都沒有出現……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一個。
仿佛在這個世上，他們從未有過她這個女兒——冬日的風是冷的，可是還有什麽比人心更冷呢？
算了，從此她林中月也不再糾結血親，隻有林家父母了……
婚宴結束，父親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母親收拾著滿院的殘羹剩飯，方遠和哥姐在忙著搬運桌椅，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小月想去幫忙，卻被大家製止了，隻讓她坐著歇息。
冬日的黃昏，清冷而昏暗，小月坐在院裏，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荒涼……
父母——都老了。
昔日在她心中無比高大的父親，那厚實的背早就深深的駝了下去，顯的瘦弱而蹣跚。
而母親雙手幹裂，頭發花白，那曾經讓父親引以為傲的長辮子，自從剪下賣了錢，就再也沒有留起來……
這些年，他們操勞辛苦供養他們讀書，如今孩子們畢業了，工作了，各自成家了，他們卻依舊要辛苦忙碌……
曾經說好的“享福”似乎遙遙無期，父母的生活品質也沒有多少提升，但他們卻真真切切的衰老了……
原本，小月還想著自己能多掙錢，孝順父母，如今自己懷孕辭職，已經有些自顧不暇了……
好在父母並不在意，倒是一個勁兒的心疼她，怕她為難……
這不，當天晚飯之後，林成孝在自己的小屋把禮金點清，叫來了方遠和小月。
“這是今天收的禮金，這是禮單，你倆拿著。”
“爹，這錢家裏留著吧！這本來就是從家裏行出去的人情，自然還是你們拿著。”小月堅決不要。
“就是，留著家裏用吧，我上著班，每個月有工資。”方遠也趕緊推辭著。
父親還要再讓，小月和方遠幹脆跑出了小屋。
小月知道，自己如今不上班，方遠一個人掙錢，又有了孩子，以後的日子就要精打細算，能盡孝的機會也少了，這些禮錢，她絕對不會去收……
對於這些，方遠沒有意見，完全讚同。
自己欠小月一個婚禮，兩人領證以來一直冷冷清清，沒有什麽氛圍，如今終於熱鬧了一場，雖然是回門宴，也多少有了些結婚的意思。
並且，這次回來，二老沒有說過他們方家的一句不是，對他也很照顧，完全當成自家孩子。
所以對於林家父母，他的心裏隻有感恩……
快到年底了，大家都很忙，小雲和小旭次日都趕回去了，隻有方遠和小月留了下來，因為方遠有婚假，小月也想在家裏呆上幾天。
這幾天，母親忙著小月做好吃的，她說小月太瘦了，肚子也不顯，所以要給她好好補補。
不過，除了肉、雞蛋和青菜，母親還愛煮方便麵，甚至專門托鄰居去集市上買了一箱回來。
到了第三次吃方便麵的時候，小月忍不住了。
“媽，怎麽買這麽多方便麵？這個吃多了沒營養的……”
“啊，我以為你愛吃，小時候沒錢買……”母親不好意思的笑著。
“小時候沒吃的東西那可多了，你怎麽就記得這個啊？”小月實在好奇。
“你小時候懂事，雖然家裏窮，連包瓜子都沒買過，可是你從來沒有問我要過吃的，隻過一次，鄰居城裏來了親戚，給孩子帶的方便麵，那時候誰吃過那個啊，你看著特別眼饞，就問我要過一次……”
“是嗎？我咋說的？”小月已經不記得這些事情。
“你就說，媽，我好想吃方便麵啊……不過就說了一次，後來就沒提過了。那是你第一次問我要吃的，但是當時沒錢買，所以我記到現在……”
母親回憶著往昔，眼神裏流露出心疼和愧疚。
“哎，以前窮啊，連雞蛋都舍不得吃，要攢著賣錢湊學費，現在好了，想吃什麽都能吃上了……”
“嗨，小孩子麽，就是嘴饞，這方便麵小時候稀罕，不過我大學時候都吃夠了。”
小月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動，這些她早已忘記的事情，沒想到母親還記得這麽清楚……
難怪這些年，她每次回家母親都會備上兩箱方便麵，臨走的時候還要她帶上……
在不識字的母親看來，她不懂方便麵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有營養，她隻記得孩子小時候對方便麵的那份渴盼，而作為父母沒能滿足孩子的那份虧欠……
所以如今條件好了些，母親就對方便麵情有獨鍾。
對於小月，童年的動蕩無依是她的隱痛；而對於父母，曾經因貧窮對孩子們的虧欠，何嚐不是他們的隱痛……
因為婚假有限，三天後，小月和方遠辭別了父母，返回了江州。
臨走的時候，幾個女人在大槐樹下打麻將，看到小兩口拎著行李離開，熱情的打著招呼。
“哎呀，這都快過年了，怎麽不住下，還要走呢？“
“嗨，就是過年才要走。你以為小月還是咱林家灣的閨女啊，人家現在結婚了，有自己的家了，肯定要在自己家過年啊！“
“可不，那等小月再回來就不一樣了，那就是抱著娃娃回娘家啦！“
在女人們嘻嘻哈哈的笑聲裏，小月和方遠微笑著和父母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