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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2【人生幾度秋涼】

    裴雲離開後,裴越靜坐良久。


    對於這位心比天高的裴家二少爺,他的觀感一直都很差,尤其是當初裴雲攛掇著將裴寧許配給大皇子,更是讓他暴怒不已。也虧得當時開平帝還在世,若此事發生在如今,裴雲的下場絕非幾個耳光那麼便宜。


    至於其他那些算計,裴越不會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裴雲竟然真的能做到洗心革面,或許是因為當日朝會上的快意而為讓他放下了心中的執念。


    旁邊響起輕柔的腳步聲,裴越扭頭望去,只見裴寧緩步行來,雙眼微微紅腫,顯然是已經知道裴雲的決斷,看樣子又哭了一場。


    裴越略顯無奈又心疼地說道:「姐,你好端端地哭甚麼?」


    裴寧在他身旁坐下,嘆道:「裴雲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老太太方才也掉了眼淚,怎麼說他都不聽,他還將你的名頭抬出來。二弟他看著溫和,性子卻格外執拗,從小就是誰都勸不了。他如今願意做些實事,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高興,可又擔心他在外面與人起衝突。」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裴雲只是去外面散心,又不是尋短見,何必這般自苦。」


    裴越忍不住笑了一聲,見她眉尖蹙起,連忙舉手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且安心,祥雲號在北境三州各地都鋪開了店面,我會讓人看顧他的安全,保證他好好地活著,做他想做的事情。」


    裴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讓三弟費心了。」


    裴越道:「一家人不必外道,再者我也只是照顧他的安全,又不是讓他享受權貴子弟的待遇,談不上費心之說。話說回來,你成日裡想著這座國公府里的人,如今又添上晉王府一大家子,有沒有想過自己?」


    裴寧微微一怔,不解地望著他道:「我過得挺好的呢。」


    「我知道。」裴越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指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情?你和沈淡墨關係親近,理應知道她在南面管著幾家大商號,幾近於廢寢忘食沉湎其中。我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除了吃飽睡足之外,總有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裴寧抬起右手,撐著光潔白皙的下巴,那雙秋水長眸里透出幾分茫然,緩緩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麼,不過……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座國公府里,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的閒雲莊。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這算麼?」


    裴越笑道:「怎麼不算?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證讓你游遍世間江河山川。」


    裴寧抿嘴一笑,卻沒有將這件事鄭重地記在心裡,因為她清楚都中的風雨欲來,也知道宮裡的貴人對自己的三弟是何種態度。


    她望著裴越淺淡的笑容,卻仿佛能看出他內心的疲憊,便如當年照拂那個被關在逼仄小院裡的庶弟一般,抬手幫他撫平眉心的褶皺。


    裴越看見的是她那雙清澈無暇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眸。


    窗外飄起綿綿細雨,一如當年。


    ……


    秋雨如霧,將京都浸潤成一幅朦朧的水墨畫。


    「這場雨來得倒是時候。」


    襄國府的外書房中,一位中年男人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面無表情地說著。


    蕭瑾望著他眼底深處的那抹憤恨,淡淡道:「定仲兄此言何意?」


    中年男人便是前些日子主動辭官的吏部尚書寧懷安,表字定仲,又號叔恭。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蕭瑾當然能夠體會對方心裡的不甘,畢竟寒窗苦讀二十年,又在朝堂上經歷無數風雨,最終費盡心力才能坐上高位,而且是僅次於東府執政的天官之職。雖然洛庭和韓公端的地位無法撼動,但只要一天還是吏部尚書,寧懷安就可以大權在握。


    人走茶涼是官場上司空見慣的事情,即便寧懷安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地位,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終究會消失在世人的視線之中。


    思忖片刻後,蕭瑾嘆道:「此事天家理虧在先,只是委屈了定仲兄。」


    寧懷安冷聲道:「宦海沉浮實屬尋常,寧某倒也不至於做小兒女姿態。然而晉王大勢已成,如今更是直接插手朝中重臣的任免,用不了多少時候,恐怕他就能完全掌控大權,難道侯爺打算坐視?」


    蕭瑾不答。


    寧懷安便繼續說道:「寧某不懼自身生死,卻不願看到朝堂權柄旁落。今日厚顏登門,只希望侯爺能夠在這個節骨眼上下定決心,不然遲早會發生謀朝篡位之變!」


    蕭瑾沉聲道:「定仲兄言重了。」


    寧懷安搖頭道:「言重?這一次晉王公開與天家打擂台,最後還是天家主動讓步,侯爺覺得這是人臣所為?即便拋開寧某的官職不提,下一次晉王又想得到什麼?一步退便是步步退,如此只能助長晉王的野心。史書昭昭,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


    蕭瑾很清楚寧懷安不是一個人,而是朝中相當一部分官員的代表,更是宮裡那位太后娘娘派來的另一個使臣。


    良久過後,他不動聲色地問道:「時局如此艱難,定仲兄何以教我?」


    寧懷安目光一凝,壓低聲音道:「雖然南朝宗室已經舉行過受降禮,但是陛下還沒有祭天獻祖。」


    蕭瑾再度陷入沉默。


    寧懷安懇切地道:「侯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蕭瑾緩緩道:「這件事並不難辦,關鍵在於如何辦得順理成章,至少在明面上要能讓世人相信天家是不得已而為之。」


    寧懷安微微一笑,從容地說道:「這有何難?屆時只需做些手腳,朝廷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大梁立國近百年,文臣武勛之間歷來不太對付,然而一旦讓他們結合起來,卻會迸發出令人震驚的力量。


    兩人密議良久,一直到天色昏暗之時,寧懷安才起身告辭。


    蕭瑾親自將他送到國公府後巷,目送他登上一輛普通的馬車離去,方才轉身回府。


    便在這時,府內管家湊近稟道:「侯爺,裴城裴侯爺來了。」


    蕭瑾面露笑意,然後頷首道:「請他正堂相見。」


    國公府前廳,裴城腰杆筆直地坐著,氣度沉凝目光銳利。


    「你有些日子沒來我這裡了。」


    蕭瑾還未走進來,聲音便已傳入裴城的耳中。


    他起身迎上前,一絲不苟地行禮。


    蕭瑾親切地拉住他的手臂,微笑道:「你我之間不必拘禮。」


    對於裴城而言,面前的中年男人不止是東府軍機,更是他從軍之後的引路人,也是唯一一位器重和信任他的長輩。如果沒有在虎城的歷練,沒有蕭瑾對他的提攜,他很清楚自己幾乎沒有機會接過祖輩的旗幟,一點點重現裴家在軍中的榮光。


    然而蕭瑾卻沒有拉動。


    他望著微微俯身的裴城,眉頭終於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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