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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齊家】

    翌日清晨,桃花早早就從床上爬起來,洗漱時咿咿呀呀地哼著曲兒,而后步伐輕快地來到廚房,熟練地燒水做飯。和之前在國公府的小院相比,這里的廚房更大更整潔,食材調料豐富齊備,梁上掛著的那排臘肉更是讓小丫鬟打心底里覺得滿足。


    等裴越起床洗漱之后,豐盛的早飯已經擺在了桌上。


    席先生對口腹之欲并不在意,山珍海味能吃得,粗茶淡飯亦不嫌棄。不過在吃了一口之后,看著緊張兮兮望著自己的桃花,中年男人溫和一笑,點頭贊道:“手藝不錯。”


    桃花登時很開心,笑得真如一朵花。


    裴越望著桌上葷素搭配的四菜一湯,以及那滿滿一盆很精致的小饅頭,失笑道:“大早上你這是喂豬呢?”


    桃花笑瞇瞇地說道:“少爺說過,要在莊子上養好身體,那么每頓都要吃得飽飽的,如果沒有將你養胖,那就是我的錯了!”


    小丫鬟一臉期盼地看著他,裴越自然不會大煞風景地講什么循序漸進、合理飲食之類的話,抓起小饅頭一口一個,顯得胃口很好。


    桃花愈發開心,也坐在旁邊開始吃飯。


    兩人之間歷來沒太多規矩可講,在這里也無人在意。


    席先生略微用點之后便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著一對小人兒比賽吃飯。


    吃完飯后,裴越才喝了一杯熱茶,程光便一臉面如死灰地進來。


    “請少爺安。”


    此刻再見面,這位三等管事終于褪去了語氣中的油滑,聽起來有點將死之人的頹敗意味。


    裴越今天沒有請他入座,也沒讓他喝茶,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程光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又有一本冊子,低著頭說道:“少爺,這里是三千七百兩,這本冊子上是這些銀子的來歷。”


    裴越接過銀票和冊子,又從中取出七百兩,遞到程光手中,說道:“既然昨日你認了三千兩,那我只收三千兩。回都中之后,你可以去找老太太身邊的溫玉姑娘,就說我說的,不敢勞動你,將你打發了回去,勞煩她日后在都中再給你找個活計。”


    程光猛然抬頭,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眼底卻涌起無盡的欣喜。


    見他眼淚都快冒出來了,裴越嫌棄地揮揮手,說道:“帶上你家人回都中吧。”


    程光連忙跪下磕頭,感激地說道:“小的謝少爺恩典,日后少爺但有差遣,小的絕對萬死不辭。”


    對于這種人的許諾,裴越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不過當程光容光煥發地離去后,卻見桃花小臉緊繃地站在他跟前,仿佛要他給一個解釋。


    裴越笑道:“這是怎么了?”


    桃花重重地嘆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爺,你不能這樣敗家啊,那可是七百兩!”


    裴越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又將那三千兩銀票塞進她的手里,笑道:“財迷!這么多還不夠?”


    桃花欲言又止,只是那漸漸控制不住的笑容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


    旁邊的席先生笑道:“丫頭,你家少爺這等手段心機,將來還怕沒錢嗎?”


    桃花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席先生并未解釋,只看著裴越問道:“老夫有些不明白,你為何敢在昨日就對這位莊頭下手?”


    裴越臉上并無自得之色,沉吟道:“先生應該知道,這些管事沒有不貪的,更何況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以他為尊,焉有不撈些油水的道理?這些事老太太應該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她老人家歷來講究的是家中和氣,不像我這種窮酸小子刻薄陰狠。這位程管事只看其言行,便知是那種心術不正的油滑之人,我當然不會將他留在這里。至于為何敢下手,原因也簡單,昨日我讓他去牽馬,他若是那種性情狠辣之輩,定然不會照做,頂多就是讓莊戶代之。既然他不敢拒絕我,那我為何還要浪費時間跟他虛與委蛇?”


    席先生拊掌笑道:“不想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位定國佳孫,良節公泉下有知,許能慰藉一二。”


    裴越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先生,良節公是指我爺爺嗎?”


    席先生輕嘆一聲,點頭道:“良節是你爺爺的表字。老夫這輩子只服一個人,就是良節公。都說你家先祖有定國安邦之功,乃大梁軍中第一功臣,這話沒錯,可若真論起一生坎坷又矢志不渝,更在極艱難危險的境地下匡扶社稷拯救萬民,你爺爺亦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


    這還是裴越第一次聽到當年故人評價裴貞,又是如此不假辭色的贊譽,令他心中有些好奇。


    他所擁有的記憶中,關于裴貞最鮮明的片段就是他指揮大軍將西面吳國軍隊遛成了傻子,然后出其不意地奪下吳國虎城。此戰自然極其鼓舞人心,也對兩國之間的攻守態勢產生很大的影響,但這等功績和席先生口中的稱贊比起來,似乎還差了那么點意思。


    不過席先生沒有繼續說下去,這位中年男人依舊在感慨著,面前這少年手段的確不俗!

    昨日裴越殺伐果決地將程光掀翻在地,他雖然有些驚訝,但仍舊談不上多么震驚,無非是操弄人心的小手段,算不得驚才絕艷之舉。


    只是方才裴越還回七百兩銀票的舉動,還有那番話,讓他開始重視這少年。


    還回銀票,對于裴越來說沒太大損失,卻讓程光有了失而復得的喜悅,自然不會狗急跳墻,或者心懷怨恨地謀算報復。讓溫玉幫其遞話,甚至還允許他在都中找個事情做,更是讓此人全家有了一條體面的活路。雙管齊下,不說程光從此對裴越感恩戴德,至少會讓他對此間發生的事情緘口不言,更不會說半句裴越的壞話。


    貪污的罪證還在這里,又有了銀子和活路,程光哪里還會跟裴越作對?


    而裴越損失了什么?

    除了那本就不屬于他的七百兩之外,裴戎的人被趕出去,他從此可以真正控制這個莊子,還得了三千兩不義之財,更無后顧之憂,事情辦到這個程度,除了完美二字還能說些什么?

    以小觀大,這少年將來的前途可窺一二,絕非這座小小的莊子能困住的。


    想到這兒,席先生漸漸對要待在這里的三年生出些期待。


    桃花緊緊攥著三千兩銀票,對裴越說道:“少爺,時辰快到了,你要去前面嗎?”


    她還記得裴越昨日對中庭里那些人說的話。


    裴越點頭道:“你將這些銀票放回去,然后取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和兩塊一兩左右的碎銀子,隨我一起去前面。”


    桃花連忙向后院小跑而去。


    裴越在后面喊道:“慢點,小心摔著!”


    不多時,桃花小臉微紅地跑回來,挺胸收腹地跟在裴越身后,像一個盡職的小跟班。


    裴越看著席先生笑道:“先生,一同去看看?”


    席先生點頭起身,他也很想看看這少年還有什么驚艷的手段。


    宅前那片空地上,烏泱泱站了一堆人,雖然昨日裴越對那王勇說的是每戶來一人就可以,但顯然今天很多莊戶是拖家帶口齊上陣,齊聚在這里。


    人群之中,此刻只聽得議論紛紛。


    “你們剛才看見了嗎?程莊頭帶著家人離去了。”


    “聽我家那口子說,昨兒少爺將程莊頭打得狠了!”


    “不能吧,少爺瞅著沒什么力氣啊。”


    “你懂個屁!國公爺的子孫那還不會幾手?”


    “唉,這少年性子那么烈嗎?往后該怎么辦呢?”


    “老蒼頭,你還想替那姓程的說話嗎?這幾年他禍害得我們少了?”


    “放屁!老子只是怕這少爺脾氣古怪,不好伺候,比那程光更刻薄,到時候可怎么辦?”


    “出來了出來了,都少說幾句!”


    ……


    裴越當先而行,席先生和桃花跟在后面,望著面前足有兩三百人的莊戶家仆,他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衣著樸素,皮膚緊皺,眼神中畏懼、擔憂、疑惑以及還有一絲絲期待。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站在大門旁的抱鼓石基座上,對眾人朗聲說道:“諸位,今天喊你們來此,是因為這座莊子被老祖宗許給了我,你們的身契、莊子的地契和周邊的田契,都在我手里。也就是說,從今往后,這里就是我的家,而你們都是我的家人。”


    “今天算是初次見面,所以我要說三件事,請你們認真聽著,而且必須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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