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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五【微雨聽竹】

    雍和坊,佩玉閣。


    午后,身著便裝的裴越在十四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此處。


    坊內數十家青樓里,佩玉閣從來不是最出名的那家,不光比不過獨占芙蓉宴的秋江樓,也及不上文人才子最喜歡去的元章閣與金粟院。九大家中,段雨竹占“舞”字,此項技藝獨占鰲頭,但與琴棋書畫詩詞相比,似乎缺了幾分文墨之氣,論相貌在九位花魁中亦不出色。


    但是當裴越邁步走入佩玉閣,很快便發現此處的不同。


    三進樓宇開闊大氣,并無水榭亭臺,回廊上的紋飾也很簡單。


    這里不像青樓,更似某位武將的宅邸。


    及至見到佩玉閣的老鴇,年約三十歲的段青青,裴越愈發覺得有趣。


    其人姿容在青樓這種地方可稱為普通,然而眉宇間英氣十足,絲毫不見青樓老鴇的諂媚笑容。


    “佩玉閣主事段青青,請裴爵爺安。”


    “免了。”


    “稟爵爺,雨竹已經在雅舍恭候,請爵爺移步前往。”


    “帶路罷。”


    “是。”


    兩人的對答頗有趣味,很像行伍之人的風格。跟在后面的鄧載等人面露詫異,雖然心中好奇,但是沒有人四下打量,更不會交頭接耳。三十六名親兵皆是綠柳莊中的家生子,跟在裴越身邊最短的那些人也有一年半之久,平日里衣食住行待遇極好,薪俸也豐厚,只是訓練極苦規矩極嚴,尤其是鄧載以身作則,沒有任何人敢犯錯。


    走在前面帶路的段青青感覺到身后鴉雀無聲,十余人的腳步聲整齊得仿若一人,不由得微微納罕,眼睛的余光飛快地瞟了一眼裴越,對這位年輕權貴的認知又深了幾分。


    穿過中庭,來到第二進樓宇之前,段青青駐足躬身道:“爵爺,前面便是雅舍。”


    裴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問道:“段主事,你們平時也是這般行事?”


    段青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忽而換上一副極嬌媚的笑容,脆生生道:“爵爺說笑了,若是平時自然要入鄉隨俗。并非我要故意賣關子,關于此中詳情還是留給雨竹來說。”


    裴越明白過來,段青青平時自然要扮好一個青樓老鴇的姿態,但在他面前卻不必隱藏,再加上之前芙蓉宴時段雨竹的大膽示警,他心中隱約有了一個念頭。


    他沖段青青微笑頷首,然后對身后親兵們說道:“讓段主事給你們尋一個喝茶休息的地方。”


    “是!”


    段青青側身伸手道:“諸位請隨我來。”


    裴越走進主樓旁邊的雅舍,段雨竹已經恭敬地站在門內靜候。


    平心而論,這位舞字花魁的容貌算不上驚艷,再加上裴越見識過谷蓁與葉七的容顏,又和色藝雙絕的林疏月有過肌膚之親,眼界自然拔高許多。但此刻看著身段修長亭亭玉立的段雨竹,尤其是她臉上與段青青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軒昂英氣,亦不禁感嘆靈州之名不虛,確實是人杰地靈之所在。


  谷  “爵爺,我以為你要過些日子才來。”與段青青相比,段雨竹的語調少了幾分恭敬,但是多了一些親近。


    “為何?”裴越微笑問道。


    “林姐姐那般絕色,若是讓雨竹和爵爺異地相處,恐怕早就不理人間俗事。”段雨竹沖他眨眨眼睛,風趣地說道。


    雅舍內東面墻上開窗,窗外可見青竹搖曳。


    窗下有一張矮榻,段雨竹請裴越落座后,親自幫他沏茶,此間并無侍女伺候。


    裴越主動伸手接過茶杯,然后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是西府的人?”


    方才他心中有幾個猜測,剛開始以為佩玉閣是太史臺閣在靈州的明哨,后來想想覺得沈默云未必會對自己這么親切。


    段雨竹搖頭道:“爵爺,佩玉閣和朝廷無關,是侯爺自己的產業。”


    侯爺?


    裴越微微一驚,旋即恍然,失笑道:“谷伯伯的手伸得也太長了些。”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谷梁是從南面邊軍起勢,最后從南境鎮南大營主帥的位置調任京軍南大營主帥,又在去年年初趕赴成京任成京行營節制。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在西軍待過,這一點相較于成安候路敏要稍遜一籌。


    段雨竹顯然很清楚裴越和谷家的關系,所以聽見裴越的調侃后也只是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侯爺以前沒想過這件事,不過在五年前三少爺來到西軍歷練,侯爺便派人買下這座佩玉閣。其實我們在這里也只是收集消息,重點是留意三少爺那邊的情況,及時傳給侯爺而已。”


    谷家三少名叫谷芒,比谷范年長兩歲,按大梁某地風俗今年應該是二十一歲。


    谷家四子,長子和次子都已經成婚,且連家眷都在南方邊境。谷芒和谷范則還沒有娶親,前者如今已是西軍中的統領,手下掌著兩千五百精銳騎兵。


    裴越聊了幾句谷芒的近況,然后感慨道:“之前你在芙蓉宴上示警,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你們是谷伯伯的人。”


    段雨竹恭敬地道:“一個月前侯爺派人送來密令,說是爵爺要來靈州辦事,命佩玉閣傾力相助。爵爺入城后,在欽差行衙深居簡出,雨竹亦不便冒然登門。后來林姐姐出面,其他人附和,非要爵爺蒞臨芙蓉宴,雨竹心中便猜測事有蹊蹺,只能在當時魯莽出手,請爵爺不要見怪。”


    裴越溫和地道:“這是哪里話?我雖然年輕,可還不至于分不清好歹。”


    他很欣賞段雨竹的性格,同時也能從她簡潔有力的話語中判斷出這的確是谷梁的風格,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段雨竹微微喜悅道:“其實那也是我無端自擾,以爵爺的能力,足以應付芙蓉宴上發生的事情。無論詩詞武道,亦或者是官場上的門道,爵爺都駕輕就熟,就連青青姐對您都心悅誠服。”


    裴越擺手道:“都是自家人,你再這么吹捧下去,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雨竹,勞煩你給我說說這靈州的具體情況,雖然我自己也收集了一些信息,但終究失于片面。”


    段雨竹面色逐漸凝重起來,輕聲道:“靈州很復雜。”


    窗外驀然飄起細雨,灑在竹葉上簌簌作響,平添幾分肅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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