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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一【密議】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九大家依舊是滎陽城中最有名的花魁,但是短短半年時間就換了不少新面孔。


      佩玉閣的舞魁段雨竹忽然歸隱,外人當然不知道這是裴越的決定。雖然她名義上還是谷梁的下屬,但是既然她和鄧載兩情相悅,那么裴越肯定要替她解決身份的麻煩。


      千金樓的歌魁蕭清吟被沈淡墨帶走, 從此那些文人墨客們再也聽不到她天籟一般的歌聲。


      金粟院的詩魁李枕書悄無聲息地消失,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身為九大家之首的林疏月住進了欽差行轅,隨著裴越的地位越來越高,敢在私下議論她的人也越來越少。毫無疑問,林疏月的境遇最令那些花魁們羨慕,裴越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 相貌氣質無一不佳,眼見就要青云直上, 誰不希望能遇到這樣的歸宿?

      官府將在秋江樓舉行慶功宴的消息傳開, 最激動的便是如今的九大家,因為她們知道裴越也會參加,要是被他看中,下半輩子豈不就有了一個完美的著落?


      故而當九位美人似弱柳拂風一般娉娉婷婷地來到主桌旁邊時,場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旖旎又古怪。


      雖然她們都知道這是什么場合,沒有人敢隨意而為,但是眼波流轉之際,還是不約而同地停在裴越的身上。


      唐攸之只看了幾眼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似笑非笑地對薛濤說道:“方伯,我們終究還是老了啊。”


      薛濤笑道:“侯爺,世人喜歡少年英雄是常見的事情,哪里知道像侯爺這等英雄人物才是中流砥柱?這些女孩子們眼皮子淺,侯爺勿怪。”


      唐攸之擺擺手道:“方伯言重了, 今日你是地主,就請你來安排。”


      “恭敬不如從命。”


      薛濤起身給九大家安排位次,眾花魁當然不能與這些大人物并肩而坐, 只能坐在側后方幫忙斟酒布菜。不知薛濤有意還是無意, 坐在裴越左邊的是來自元章閣的書魁錦書,右邊的則是燕歸樓的詞魁謝新詞。


      裴越面色平靜,心中卻有些想笑。


      他還記得段雨竹曾經對自己說過,當時的九大家中,錦書、李枕書和謝新詞三人應該就是薛濤操控的棋子。如今李枕書不知去向,薛濤又將錦書和謝新詞安排在左右兩邊,總覺得他在嘲諷自己。


      兩位花魁相貌傾城,眼眸中含情脈脈,尤其是酷愛詞作的謝新詞,她至今還記得當初在芙蓉宴上讀到那兩首詞的驚艷。雖然裴越說那兩首詞都是家中丫鬟桃花所作,可她又怎會相信那樣的詞是出自丫鬟之手?

      只可惜后來再沒有機會相見,今日終能再見,酒宴尚未開始,她已經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隨著唐攸之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辭過后,無數珍饈佳肴和陳年美酒被侍者們端上來,這場云集靈州和邊軍絕大部分重要官員的慶功宴拉開了序幕。


      三五巡后,裴越放下酒盞,對唐攸之說道:“侯爺,晚輩不勝酒力,暫且告個罪。”


      唐攸之笑道:“你自便即是,何需多禮。”


      坐在對面的滎陽知府趙顯宏起身道:“諸位大人, 不如由下官陪爵爺去散散酒,也算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大堂,往西面偏廳之后的茅房緩步而去。


      裴越此時眼神十分清醒,五感也格外敏銳,確定周遭沒有人跟蹤之后,低聲道:“趙大人,你就不怕薛濤懷疑你?”


      趙顯宏滿臉堆笑道:“如此光明正大,他有什么可懷疑的?不瞞爵爺,此人最近一直盯著下官,甚至不僅僅是下官,就連刺史府那幾位大人也都被他盯著。”


      裴越淡然道:“看來趙大人是有了決定?”


      趙顯宏聞言不禁想起那次在滎陽府衙中的密談,當時藏鋒衛在府衙外面斬殺旗山沖之戰中俘虜的逆賊,他和裴越在里面手談對弈。雖然裴越的棋力不是他的對手,但外面那盤大棋卻是這個年輕人穩操勝券。


      這段時間以來他不是沒有糾結過,然而一想到靈州刺史這個位置,以及自己這些年在薛濤手底下受的腌臜氣,最終決心還是戰勝了膽怯。尤其是裴越在南北兩線的戰事中功勞卓著,他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不會錯。


      一念及此,他神色堅定地說道:“下官愿為爵爺馬前卒,從此唯爵爺馬首是瞻,若有半點私心,必——”


      裴越打斷他的話,輕聲道:“趙大人,我從來不信這些誓言,也不會要你替我賣命。當初我便說過,你我只是互惠互利,倘若我將來失勢,就算你想落井下石也未必輪得上。”


      趙顯宏尷尬地笑了兩聲。


      裴越緩緩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趙顯宏連忙說道:“已經準備妥當。”


      裴越頷首道:“十天之內,你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東西送去佩玉閣,交到段雨竹手上,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趙顯宏正色道:“下官記住了。”


      兩人進入茅房放完水,然后一路笑談回到大堂之內。


      只是這一路卻有些難走,方才眾人不知裴越因何離席,故而不敢上前叨擾,此刻見他回來哪里還肯錯過機會。


      長弓大營新晉指揮使谷芒領頭,提著一壺酒攔住裴越的去路,笑道:“爵爺,能不能賞個臉跟我喝一個?”


      平時他可以稱呼裴越為越哥兒,但是這種場合自然要避嫌,所以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裴越無奈笑道:“三哥,你這是嘲笑我呢?讓谷伯伯知道不得揍我一頓?”


      谷芒登時覺得心中極為痛快,他的身份本就不是秘密,裴越這樣說自然顯得更加親近,他朗聲笑道:“你就說喝不喝吧?”


      裴越接過他手中的杯子,然后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坦然道:“我雖然酒量不及三哥,但也不是啰嗦磨嘰之人,干了!”


      說罷一飲而盡,然后亮出杯底。


      谷芒大笑飲盡。


      周遭響起一片叫好聲,吸引堂內所有人的目光。


      既然有谷芒打頭,其他指揮使哪里還會客氣,排著隊上來敬酒。


      裴越始終不推辭,酒到杯干,而且還會跟每個人都交談片刻,讓這些中堅大將們十分歡喜。


      指揮使往下還有一部分立下大功的統領,甚至還有文官加入敬酒的行列,聲勢之壯讓人驚嘆。


      韋睿等人一見哪里還忍得住,尤其是性情粗豪的陳顯達,再加上擔心裴越身體的秦賢和薛蒙,毫不猶豫地提著酒壺,就像在沙場上握著兵刃一般,沖那些想要敬酒的文武官員們殺了過去。


      至此,這場慶功宴終于熱鬧起來,有了幾分凱旋慶祝的味道。


      謝新詞遙遙望著被人群簇擁的裴越,默默攥緊了雙手,眼神中閃過一抹傾慕,卻也有著幾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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