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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三【1念之間】

      裴越有些心驚。


      雖然戚閔和王勇一直在京都全力發展著消息渠道,但是京都勢力本就復雜,他們兩個無論是能力還是人脈都很難將這件事做到高層,目前也只是局限在市井之間。


      所以裴越暫時還不知道京都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可是唐攸之的這封嘉獎圣旨里,拋開那些沒有意義的辭令, 真正有用的信息只有兩個。開平帝加封他為一等集寧侯,這意味著唐攸之一躍成為軍方最頂尖的勛貴之一,為他將來進入西府創造出機會。


      第二個是唐攸之新的軍職,龍驤大營便是京軍南大營,也就是之前谷梁的地盤,后來由李柄中執掌。裴越很清楚李柄中始終無法收服南營軍心, 除非他將整座軍營的將士都換掉,但開平帝肯定不會同意這樣無能的做法。如今讓唐攸之接手南大營, 李柄中何去何從?開平帝這個舉動是不是意味著他開始防范谷梁?


      唐攸之自然也想到這些問題,但他城府足夠深,所以臉上依舊是感激涕零的神色,隨后問道:“年都知,不知陛下是否還有交代?”


      年從輪贊許地說道:“下官這里還有一封圣旨是給齊云侯的,陛下讓他接手古平大營,要他盡快完備虎城以南的軍寨體系。與此同時,陛下命南安侯蘇武為長弓大營主帥,由他領軍駐守北線。襄城侯蕭瑾依舊任虎城行營節制,虎城守軍需要向西襲擾吳國的甘城和柳城,不能讓他們輕松悠閑地休養生息。”


      唐攸之點頭道:“陛下的這番安排十分妥當。”


      年從輪繼續說道:“唐侯爺,陛下希望你能暫時留在靈州,配合那三位侯爺徹底解決西境防線的隱憂。等這些事情解決之后,你再赴京都就任, 陛下已經命人在都中為你修建集寧侯府。”


      唐攸之拜謝道:“微臣謝過陛下恩典,自當盡心竭力,完成陛下的囑托。”


      年從輪代表開平帝受了這一禮,然后微笑道:“眾將士的賞賜正在商議之中,朝廷很快就會派人來通報,還請唐侯爺讓他們稍安勿躁。”


      后方的文武官員們面露喜色,打了大半年的仗,誰不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如今大梁獲勝,那么無論是官職爵位還是銀錢,總要有些賞賜才是。


      唐攸之見這位內監似乎沒有其他的舉動,便微笑問道:“年都知,這次西境戰事論功勞有人比唐某更大,不知陛下是否有安排?”


      年從輪聞言眼角一挑,好奇地問道:“侯爺莫非是在說笑?”


      唐攸之心中一沉,正色道:“本侯在奏章中已經寫明,西境之戰首功乃是中山子裴越。”


      年從輪搖頭道:“侯爺,下官沒有看過您的奏章,但是現在整個京都都知道,西境之戰中北線戰事是您指揮,南線戰事是由您和襄城侯聯手指揮,此外定軍伯和齊云侯也出力甚偉,卻不知中山子在其中有什么功勞?何況中山子只是區區一衛指揮使,年未過二十, 縱然有些軍功也不過是諸位大人器重他而已,首功之說未免顯得太過——”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對面的人群中氣氛陡然變得肅殺起來。


      定軍伯羅煥章握緊雙拳, 雙眼圓瞪怒視著這名內監。


      無論是韋睿等直屬于裴越的部下,還是谷芒和唐臨汾這些跟著他戰斗的武將,亦或是其他關系更遠一些的將領,無不是滿眼怒意地盯著年從輪,甚至有些人已經懷疑地看著唐攸之的背影。


      搶占軍功這種事并不稀奇,歷朝歷代屢見不鮮,史書中有太多類似的記錄。


      如果這內監所言屬實,那豈不是意味著唐攸之將裴越的功勞占為己有?

      此刻就連唐臨汾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堪,他很清楚裴越究竟付出了多少,如果沒有這位年輕的主將,靈州將會面臨怎樣凄慘的局面。


      年從輪意識到局勢變得不對勁,但他心中沒有絲毫怯意,自己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又是宣旨欽差,就算給這些人一百個膽子,他們難道還敢造反?


      故此,他冷笑一聲,目光越過唐攸之喊道:“中山子裴越何在?”


      裴越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雙眼平視著對方說道:“我就是裴越。”


      年從輪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陰測測地說道:“你不過是個子爵,竟然敢無故殺死武威侯寧忠,簡直無法無天,視朝廷法度如無物!陛下命我將你帶回京都,現在跟我走吧!”


      他猛然一揚手,身后的禁衛們便踏步上前。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面人群中突然有人吼道:“放你娘的屁!誰敢動我們爵爺?”


      今夜來參加慶功宴的以武將居多,此前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本身就沒有那么清醒,此刻聽到這太監居然要拿下裴越,又被陳顯達的吼聲一激,哪里還忍得住?

      近百人同時向前,定軍伯羅煥章更是站在裴越身前,怒吼道:“你敢!”


      “且慢!”


      眼見要鬧出一場大亂子,裴越和唐攸之同時開口,這才攔住那些怒火攻心的驕兵悍將們。


      一貫冷靜從容的秦賢不顧身份差別,開口喊道:“唐侯爺,你那份奏章究竟是怎么寫的?”


      唐攸之怒道:“都給我冷靜一點!本侯是怎樣的人,裴越比你們更清楚!”


      裴越感動地看著秦賢,抬手道:“諸位兄長,莫要沖動,侯爺那份奏章我親眼見過,而且我也相信侯爺的為人,這件事肯定有誤會。”


      局勢已經一觸即發,好在唐攸之的威信還在,裴越也能鎮住這些沖動的將領。


      他轉身望著臉色發白的年從輪,平靜地問道:“年都知,陛下讓你將我押回京都?說我是待罪之身?”


      年從輪不答。


      裴越又問道:“我問你,陛下究竟是怎樣說的?可有圣旨?可有口諭?”


      年從輪看著這張淡定又年輕的面孔,心中有些發寒,沒想到自己那般出言挑唆羞辱,他竟然還能冷靜下來。雖然那些武將看起來很可怕,但他并無任何懼意,相反很期待這些人出手。


      就算自己丟了這條命,裴越也是必死之局!


      殺一個內監和殺一名欽差截然不同,煽動西軍將帥動手更是與造反無異。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特意選的這個時機,竟然沒有讓裴越方寸大亂。


      可惜!


      面對裴越冷峻的目光,他終究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假傳圣旨,畢竟自己可以死,總不能禍及家族。


      片刻之后,他垂下眼簾,淡漠地說道:“陛下命你帶著親兵即刻回京,要問詢你寧忠之死的前因后果,藏鋒衛不得同行。”


      裴越心中冷笑,同時也松了口氣。


      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時至今日,誰也不能奪去屬于他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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