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四【勾勒江山】
王平章抬眼望著開平帝,目光盡顯誠摯,口中娓娓道來。“陛下,臣方才之所以舉薦豐城侯李柄中接任靈州刺史,原因在于臣這段時間思索過靈州過往的問題和將來的局面。高祖立國之時,西境地域荒涼人煙罕見, 以寧國公楊思繼為首的將帥們與吳軍連年苦戰。那時候靈州其實是軍事院統管的都護府,唯有如此才能給邊軍足夠有力的支持。”“到了太宗年間,大梁與西吳的邊界逐漸固定,西域改都護府為州,設刺史府并劃分府縣。與此同時,在邊界上從北到南設置長弓、古平、金水和定西四座軍城大營。從此西境軍政分離,靈州刺史府由東府管轄, 邊境四營則是經過五軍都督府由西府管轄。從當時的局勢來看,這樣做沒有任何問題, 因為整個太宗年間西吳都沒有能力窺視邊境。”說到這里,王平章稍稍一頓,語氣顯得肅然。“從中宗建平十九年開始,西吳人逐漸開始將大軍往東推進,以高陽平原上修建的七座相互倚仗的堅城為后盾,不斷試探大梁的防線,并且在陛下登基那一年揮軍犯境。定國公奪下虎城之后,臣建議陛下修建南北數十座軍寨,為的就是能夠擋住西吳鐵騎的進犯。”“去年春天,西吳三十余萬大軍犯境,唐攸之、尹偉、蕭瑾、羅煥章以及裴越以虎城、邊境大營和數十座軍寨為依托,成功擊潰吳軍,這一戰至少可以保住西境十五年的安穩。在可以預見的這段時間里,西吳斷然沒有能力再度犯境,所以臣認為需要調整西境的戰略決策。”開平帝此時已經放下權謀之爭, 緩緩問道:“你是想減少西境駐軍?”王平章頷首道:“陛下,如今西境邊軍總數超過三十萬人,這還是大戰過后的兵力,自然顯得過于臃腫。臣不是說不提防西吳,只不過同西府同僚詳細計算之后,西境保留二十二萬兵力足以維持防線穩固。”開平帝不置可否,轉頭看向裴越,淡然問道:“你這次全程參與西境戰事,對于魏國公的方略有何看法?”裴越其實不想太早牽扯其中,從今天議政的過程來看,王平章定然藏著自己看不透的謀算。起初他舉薦李柄中為靈州刺史,在被自己激烈反對和莫蒿禮橫插一手之后,轉而忽然說起靈州和西境的歷史沿革問題,然后又扯到西軍的兵力,這就像是不斷地套娃,沒人能知道他最后一刀會砍在哪里。只是皇帝公開提問,他又不能不答,而且這也是他通過自身在西境打出來的資本插手朝廷決策的大好機會,故而在沉思之后謹慎地說道:“陛下,臣認可魏國公對于西吳人的判斷。過去這場大戰中,西吳死傷兵力接近二十萬,陣亡中層將領超過三十人,雖然謝林和張青柏都還活著, 但是打仗顯然不能只靠這些大將軍。不過,臣有兩個問題想請教魏國公,邊軍四營一城如何裁撤?超過十萬大軍又如何安排?”開平帝贊許地點點頭,裴越的問題正是他心中的疑問。王平章淡然道:“虎城守軍減少為六萬,長弓大營守軍三萬,定西大營守軍五萬,金水大營守軍四萬。裁撤古平大營,留一萬精兵駐守古平軍城。”裴越皺眉問道:“長弓軍僅僅留三萬?北線軍寨如何駐守?”王平章感慨道:“四營與虎城守軍合計十九萬,此外還有三萬兵力負責駐守軍寨。我查過西府歸檔卷宗,其中有幾份是集寧侯唐攸之呈上的建議,他認為北線軍寨的設立人浮于事,不僅沒有起到防御的作用,反而會讓長弓軍顧此失彼。陛下,當初設立北線軍寨是臣的提議,在仔細看過唐攸之的書函之后,再復盤這次西境戰事的細節,臣認為他的建議合情合理,此事的確是臣思慮不周。”開平帝有些納悶地問道:“為何朕沒有看見他的建議?”王平章目光晦澀難明,緩緩道:“路敏將他的書函全部壓了下去,就連臣也是最近才看到。”開平帝輕哼一聲,雖然路敏的死亡有他默許甚至是主動誘使的原因,但他仍然不能容忍臣子不忠,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沒法在群臣面前細說,只得話鋒一轉道:“今時不同往日,你也無需自責。既然你已經有了成算,不妨說的具體一些。”王平章微微躬身道:“臣建議北線軍寨只保留且加固擴建固原寨,余者皆可拆除。用五千精兵駐守固原寨,如此一來,虎城、固原寨和長弓大營連成一線,可以相互支撐。再加上貝苕江的特殊地形,足以保障北線安穩無憂。”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南線軍寨也需要做出調整,盧龍、刀口和雞鳴三寨保留,各駐軍三千人,由虎城統一節制。此外,還有一萬六千兵力均分給定西大營和金水大營,在軍城西面各保留兩到三座軍寨,守望相助即可。”群臣心中有些震驚,這位國公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波瀾壯闊,頗有改天換地的大氣魄。開平帝思考著王平章的安排,這里面不僅僅牽扯到西境防線的兵力部署,還涉及到大量的武將從屬和調動,雖然后者肯定要事后詳細考量,但他身為皇帝不得不提前斟酌。王平章最后總結道:“陛下,臣與西府同僚商議之后,對于西軍的改制初步計劃為,南安侯蘇武鎮守長弓大營,此處兵力為三萬人加上固原寨五千人。襄城侯蕭瑾鎮守虎城,兵力為六萬人加上盧龍、刀口和雞鳴寨九千人。齊云侯尹偉鎮守金水大營,兵力為四萬人加上兩座軍寨八千人。汝南侯劉定遠鎮守定西大營,兵力為五萬人加上三座軍寨八千人。再請陛下擇一大將為古平軍城指揮使,領一萬精兵守城。如此一來,西軍總兵力合計二十二萬人,足以應對西吳小股敵人的襲擾。”站在后面的李柄中滿面不解,這和他前些日子在魏國公府聽到的計劃大不相同。這位國公爺究竟想干什么?